白天,陶府各院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的运行,晚上偶尔有家宴,或者是有客来访。陶老爷陶夫人偶遇到一些比较繁琐的事情,会来找冯奶奶商量。
阿京这么些天观察下来,内心赞叹,这样大的一个府邸,竟然被这几个主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的是平静无波。这般安逸闲适,让她几乎快忘了在出樵城里痛苦慌乱的生活。
说实话,冯奶奶也没什么需要阿京这个小丫头帮忙的事情,左右手就有好几个大丫头,那些能办事的差役也有好些个,怎么使唤都有富裕的。
从前在出樵城都是被温饱驱使着做活,一丁点没有顾及到,就被呵斥打骂,她谨慎小心惯了的。从记事起,阿京从没这么闲过,让她觉得自己反而像是个多余的。冯奶奶看出了她的心思,走在哪里都把她叫上,带着她各处去认认人,也是多走动走动。
一整天没有什么大事情,倒是被冯奶奶带着,走的兵荒马乱的,回来的时候也累的半死,那些胡思乱想的念头少了很多,一倒头就睡过去了。
此时的阿京才十四岁。在一个少年人的心中,尤其是这种青春年纪,一小段时间,都会被放大地无限漫长。这种漫长平淡的生活,倒是冲蚀掉了阿京心中的痛苦,反倒把她心中少年人的天真心性给养出来了。
来之前的记忆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焦裔这个名字,变得很陌生。包括与她认识相熟的那几个小奴隶,如果再见面可能都叫不出名字,生分地不敢相认。
那段往事确实痛苦又枯燥,每天是没有尽头的工作,不是搬小石块,就是浆洗衣服,不是染布,就是喂猪。每天暴晒在太阳底下,或是在幽暗封闭的密室里,多一个奴隶或者是少一个,他们都不会关心。每个人见面是那么淡漠,就像一个机器见到了另一台机器。吃饭也不知道咸淡,也不知挑食,只觉得吃得饱就可以活下去。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仿佛在一个真空世界,没有人愿意说话,因为不说话就不会浪费力气。
焦裔说的每一句话,阿京都记在脑海里。因为他会笑,他也不是奴隶,他没有奴隶的那种麻木。焦叔和焦婶好像是做小生意去的出樵城,在那里落脚没有几年,恰巧遇见了阿京。阿京崴个脚,或者生病了,焦婶都会来关心,捎带上焦裔也会一并看望,时间长了就相熟。
那时候,有一个专管奴隶的官儿,大家暗地里都叫他色拉油。色拉油是一个戴着眼镜的有年纪的老管事,平时记什么东西也记不清楚,这些小奴隶总是爱欺负他不记事,但凡是他管的事情,大家都偷奸耍滑,他也不知道。
为什么给他起这个外号,阿京也忘了。只记得当时爱疯玩的,还有一个男娃子,好像是叫什么阿言的,属他最皮,带头混叫,色拉油色拉油的在背后喊那个戴着眼镜的老管事,一来二去,大家就都跟风欺负起他来。
焦裔很不一样,他喜欢在奴隶堆里面看书。每回阿京在干活的时候,总能看见焦裔在一个可以纳凉的地方看书,手边还放一壶茶,有时还有一两牙西瓜。
这可羡慕坏了那些小奴隶,阿京看到了,心里也很不平衡。人跟人的区别,就是你在太阳地里面刨石子,有人在旁边吃西瓜。那个时候,阿京就在想,凭什么我一出生就是个奴隶,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一样?
……
苦是苦了点,只要焦裔能活着,阿京愿意回到那种生活。她还想能够看见焦裔在奴隶堆里看书,在大家都在太阳地里干活的时候,他一个人吃瓜喝茶拉仇恨……
“我真是胆小鬼”,阿京想。她不敢想那场大火的真相,也害怕独自回忆出樵城里的一切。
如今陶升十五岁了,按着年纪,正是要出门去拜师的。陶老爷并夫人也有意让儿子出门历练历练,毕竟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动心忍性,方能成他人所不能成。
从前家里也请来过几个贤达学者和侠义之士,他们都不遗余力地将毕生所学教了陶升。他学的很快,如今没什么可学的了,只能去家门外头开开眼。
凑巧,冯奶奶的小孙女生了第二个男孩,孙女婿也孝顺,想请回冯奶奶,在家里颐养天年。陶老爷和夫人哪里舍得放人?可是给冯妈妈再多的荣华富贵,又哪里比得上亲生儿子女儿来孝顺更和乐。于是准允了,并且给予了一笔丰厚的随礼,命人护送其回家,妥善帮扶安置。
冯奶奶走前和陶老爷长谈了一番,既是叙旧也属话别,其间两三句话,说起阿京。
“我有一意,阿京和小升年纪相仿,这丫头又是陶升救回来的,其中必有冥冥的善缘,况阿京又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此次陶升出去求学,可以带着阿京前去,必要时,阿京或许可以反救陶升一命。”冯奶奶说。
陶老爷听闻,有些诧异,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个人放在一起,他从没想过。可这是冯妈妈提出来,就应该有它的道理,冯妈本就是大户人家落难后逃生的人,福泽敦厚,识人断事是他还及不上的,想来,就定了:命阿京和陶升一同去拜师学艺。
要说这拜师的地方,放眼整个海牙,最是知天命的地方,莫过于岫烟墟。能人异士,都从那里走向海牙的各个机要位置,历代王庭有更换的,岫烟墟可一直都在,前大盐亡国的时候,海牙都没动岫烟墟分毫,可见历代君主对那里的尊重。
陶家自然对儿子寄予厚望,于是岫烟墟为不二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