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空中不再有恶魔追来,可海上的天空却飘来了同海浪一样汹涌翻滚着的黑色云层。
闪电一次次划过阴沉的天际,像一道道火龙。
男人们吃了一口又一口的海水,站在甲板上与暴风搏斗,而女人和孩子,则在舱中对着忽闪忽灭的烛火祈祷。
马黛号像只蜉蝣般在巨浪中沉浮,看上去像有随时倾覆的危险,可在“吱吱”的木板声里,它奇迹般的挺到了黎明。
默尔索在众人的欢呼中来到甲板上,与大家一同欣赏着东方的鱼白和霞光。
“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朝阳下似是被火烧过的海水,彤红的水里,有一颗小黑点在荡漾。
侍卫长蒙特拿起单筒望远镜,对准那个被发现的黑点。
只要他一刻不说话,大家就全都静静地待着。每一个人的心都被揪紧,生怕水上的黑点是个“巴库”或“拉古”之类的恶魔。
“呀,是个人!”
在观望了许久后,蒙特终于下定结论。
“看清楚了,不是个别的什么东西?”
一个年纪稍长的人问道。
“看清楚了,是个人,正趴在一块木板上呢!我想应该是昨夜风暴的遇难者。”
“可怜的人呀!”
“可怜的人呐!”
“可怜的人呦!”
……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发出了叹惜声,可每一个人的嘴角都挂着难以掩藏或无法伪装的微笑。
因为每个人都在庆幸。
庆幸那黑点不是被风暴或巨浪冲来的恶魔,只是个可怜的遇难者。
当蒙特指挥着侍卫与仆从们将人从水中打捞上船,默尔索也松了口气,与所有人一同将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围在人群中间打量。
这人身着一袭墨绿的礼服,乌黑的头发像湿海带般凌乱的垂落。一个侍卫用剑鞘将他因昏迷低垂的脑袋挑起,露出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
“母亲大人,这不是雷纳克男爵吗?”
默尔索他们见过雷纳克,就在乌斯怀亚家的船驶入卢贝卡的当天。作为东道主的雷纳克便将他们招待进温泉山庄。
在菲尼克斯,每一位领主都有义务招待其他途径他领地的本国贵族。
……
当雷纳克从沉睡中苏醒时,马黛号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两天半。
“这,这是哪儿……”
雷纳克的眉头紧锁,额头上皱出抬头纹,脑袋中晕乎乎的,可许多红与黑的画面依旧像影片般在他的脑中回放和闪跳。
“这里是马黛号,雷纳克男爵。”
玛德莱娜来到床边,露出贵族女子矜持的微笑。
“在船上?”
他掀开被子,没穿外套,赤着脚就跑到了甲板上。
只见几只海鸥落在桅杆上鸣叫,像是两个没事做的水手在闲聊。
海风拂过他的耳畔,将船帆吹的鼓胀,海面平静,只有缓慢而极具节奏的涛声。
雷纳克见到这一幕,倏的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嚎。
终于见到了,这美好的世界!
再见了,那人间的炼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默尔索很少见到一位贵族男子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表露出如此剧烈的情绪。
他在征得了玛德莱娜的同意后,在一间干净舒适的船舱中,代替母亲向雷纳克男爵打听他这几日令人叹惜的经历。
“那一夜,玛威克们汇聚在夜空中闪烁着血一样的红光,我虽然心神不宁,可依旧如往日一样散步、阅读、赏花,做着所有贵族们常做的事情。”
“毕竟一切被人们小心和警觉的事情,都能从那些教会典籍中寻找到范例。”
“没错,确实如此,没有哪一部教会典籍能够找到与那天异象有关的先例,我们在见到‘血光玛威克’后,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收拾行囊离开。”
默尔索闲插了一句。
“血光玛威克,这名字取得倒也贴切。”
“这是家母起的。”
默尔索微侧过身子,为雷纳克让开视线。
而玛德莱娜则坐在墙角的沙发上,向二人点头示以礼貌的回应。
之后,雷纳克继续描述起他所经历的事情。
“银白的恶魔从圣巴特里斯之洞里飞出,在血光玛威克变回‘萤火虫’后,就降临在了卢贝卡,这美丽的人国边界!”
他很快就用上了玛德莱娜发明的新词汇。
“同时,也是我多年的心血结晶,以及我留念且难以割舍的家园。”
说到此处,雷纳克流露出的悲戚,就连默尔索这样的局外人亦能感觉的出。
当然,也仅仅止于感觉的出。
“我想,身为卢贝卡的领主,我理当担负起保卫领土,守护领下子民安宁之责任,可我只是这偏远地区的穷僻领地的男爵,一个只有不到一百侍卫的小贵族,其中步兵占绝大多数,骑士只有十几位。”
默尔索点点头,情况确实如他所说。
雷纳克当初来迎接他们的时候,就连贝娜她们这些伯爵府上的女仆都觉得这个男爵有些寒酸。
虽然后来的她们,全都被雷纳克对卢贝卡小镇的设计与规划而折服。
“仅凭这样弱小的兵力,我根本无法对抗那铺天盖地的塞布斯,即使是面对恶魔中最常见的巴库,我们都应付的艰难,需要合几人之力,才能够摧毁一头。”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充满颓败感。
可一转眼,默尔索又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跳动的火光。
“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