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出家了呢?”真正令兰泽大惑不解的,是这个。
“说来也好笑,因为我是建筑师啊。”哥哥抿嘴一笑,轻声说道,“一开始入行的时候,我年轻,也没什么资历。虽然有长辈照顾业务,但我自己面对客户的时候,底气还是不大足。”
哥哥作为建筑师,总是被啥也不懂的客户挑剔风水,要求改设计。
一套完备的设计,牵一发而动全身。客户要改的,表面上看大多是无关使用体验的小地方,就图个吉利。实际上整个方案都受牵连。
比如说需要挪动一个小插座,布线要改吧?走线经过的地方,原来啥也没有还好说。原来有别的线路经过,是不是要考虑下电路的抗干扰问题?水路的墙体共振问题?通风管的透气间隙问题?
完美主义的哥哥,怎么会放过这些严重影响用户体验的小问题呢?
所有其他客户,都是可以摆事实讲道理的。唯有坚持风水的客户,道理说不通,事实在他们眼中另有一种形态。他们自有一套玄学。
还有客户专门带着风水大师,来谈建筑设计。一开口不着四六,你还得尊重他的专业意见!
而且更奇妙的是,上一个客户认为必须这么改布局,风水才能好。于是哥哥在以后的设计中延续了类似的“风水”布局。下一个客户偏偏认为这设计各种不吉利!于是,还是得为了“风水”再全盘重做设计。
玄学竟然还没有统一的标准?!这不科学!
当然了,玄学从来不是科学。
所以,小建筑师被各种风水要求整惨了。
一气之下,哥哥去考了个道牒——响当当的道法总舵龙虎山的道士身份认证。从此随身带着罗盘和道牒。如果有客户开口瞎比比风水,他就把道士身份往外一拍——看风水我也是最专业的!
拿着罗盘陪客户现场溜达一圈。你要风水?好啊,你说的不对!按我的来!
从此之后,世界清净了很多。
兰泽想象不出哥哥“一气之下”的样子。
哥哥微笑着总结说:“上善若水。道教的确是可以消弭纷争的。”
兰泽觉得他说得很有逻辑性。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所以你的身份,表面上是建筑师,实际上是个道士?”
“哪有什么表面上实际上?”哥哥轻声笑着,“说是身兼两种职业更合适一些吧。”
“道士是职业吗?不是宗教身份吗?话说回来,你出家就是为了当好建筑师?”兰泽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哥哥搞道牒不是为了在风水方面让客户闭嘴的吗?这怎么成了真道士?
“本来是为了当好建筑师。”哥哥回答。“但是,从我报考道牒开始,大道已经在我面前了。真的不知道,也考不上道士啊。”
“所以,你上道了?”
“这么说也对啊。大道是要踏上去,要身体力行的。”
这道士说话好玄乎。
“我正式成为道士之后,也参加过几个道观项目。这才发现,真正的道观所在根本不顾忌所谓风水。那些号称懂风水的,基本都是半吊子。大道,也不在那些地方。”
“那,大道在哪呢?”
“无处不在啊。”
听这道士说话费劲死了。
接下来道士哥哥解释道:“自然规律,科学,数学。很好理解啊。”
再解释,兰泽也听不懂。他干脆问:“你明天什么时间?”
“嗯,论坛大概九十点钟开始。如果前面的流程有延误的话,我可能到中午才能上台。到了两点钟以后,应该就不要紧了。”
“好,明天一早我去找妈妈。”
“嗯,拜托小泽了。”
“那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一直不告诉妈妈知道吗?”
“我想再过几年。”哥哥想了想,“等升了高级道职,可以自立山门,主持道观了,到时候再说吧。”
兰泽没听明白。到时候再说,是到时候告诉妈妈?还是到时候再考虑告不告诉妈妈?这话有歧义。不过,总之现在不说。
“白道长,以后打算在哪开山门?”兰泽好奇,多问了一句。
“我还有工作室要打理呢。”哥哥无奈摇头,站了起来。“我该告辞了,小叔叔他……”
兰泽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站在卧室门前,往里望了一眼。
卫妖精倒在床上,衣服没脱,被也没盖,窗帘更没拉。窗外的城市灯光照得整个房间里很明亮。这小子睡得正香。就在刚才,他还号称今晚要失眠了。
送走道士哥哥之后,兰泽又进卫妖精的卧室看了一眼。他在床上睡得相当沉,睡着了还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梦什么烦心事儿。兰泽找到控制板,把窗帘关上了。窗帘滑轨是静音的,卫妖精没醒。
给白道士这么一耽误,卫妖精趁机战胜了失眠,带兰泽去找什么扬基大妞看跳舞的事,今晚上算是泡汤了。
兰泽把他家餐桌收拾了一下,脏碗碟全扔进洗碗机。洗碗机运行起来水声太吵,所以他没摁启动,等着卫妖精自己什么时候发现吧。
对着空房间挥手道个别,转身回了自己家。
小床上豆子蹬被了,把两腿都露在了外面。
兰泽回来正好给他盖上。
对于兰泽的生活节奏来说,这会儿还没到他每天睡觉的时间。
天上的张荷和他之间有时差,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兰泽把手腕侧转,虎口朝下,用手环瞄准自己的笑脸拍了张大头照。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