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城又变回了往常冷静克制的样子,匆匆转身离开,只在门口留下一句:“渊妹妹似乎面带倦容,应早些歇息才是。”
“自然是疲倦了……”沈渊看着雪城匆匆离开,眼睛里的光慢慢地又冷下去了,靠在琵琶凤颈上喃喃自语。她在意的不是雪城离开,而是他眼神里那份淡漠疏离。
离雪城,你究竟有什么不可碰触的禁忌?为什么忽然温柔得那么真实,又忽然变回从前的样子呢……
走廊上忽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到了大约楼梯口的位置又顿住了,过了一会又跑回来,停在门外不出声。沈渊心里烦躁,扬声便道:“什么人!偷偷摸摸的,想挨打吗?”却听“哐”一声,门外的人居然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
沈渊一瞪眼正要呵斥,来人抢先一步向她告罪:“好姐姐!我错了,你别急着骂我,你听我说!”她这才看清,来人竟是观莺。只见观莺胡乱带上门,小跑着到软榻前来,噗通一下跪倒在沈渊膝下。
“好姐姐,你帮帮我吧!”
观莺一副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样子,满脸惊慌失措,毫无章法地讲着发生的事。原来沈渊和沈涵走后,一众人在前厅又坐了一会,到了傍晚,顾公子离开了,陆子青与那个小花牌进了房间。观莺自知没趣,本想离开主叫住,说那位凌公子点了她,要她去三楼包厢作陪。
本来一切还很正常,两个人喝了几杯酒,说了些话,凌公子忽然有些不悦一样,拉过观莺便要寻欢。观莺本是红倌,故而并未推诿,谁料情浓之际忽然传来阵阵琵琶声。
凌公子问起,观莺便说“冷香阁之中,花魁姐姐的琵琶绝妙”,又多嘴添了一句“姐姐很少弹这样情意绵绵的曲子”,那凌公子当场变了脸色丢开她,连灌了两杯闷酒,还问她是否会琴。
观莺会弹月琴,凌公子就让她去拿月琴来弹,且“弹得越大声越好”。观莺娇蛮,并不愚蠢,知道这位凌公子的喜怒无常必然与沈渊有关,出了门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才有了这么一出夜闯绣房的闹剧。
“你们最开始说了什么,惹得他不悦?”沈渊放下琵琶,眼神像两把小刀子一样盯着观莺。
“我、我……”观莺嗫嚅着似乎不敢说,被沈渊猛地抬眼剜了一记眼刀,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说什么楼里的青梅酒不错,怎么今天没上,我就说青梅酒是临时救急的,哪里上得了台面……”
又是青梅酒!沈渊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
“好姐姐!你帮帮我吧!”观莺一看沈渊脸色变了,生怕自己偷鸡不成,赶紧跪着扒着她膝盖告饶求救,“那凌公子铁定是吃你的醋,听见你给别人弹琵琶才恼了的呀!好姐姐,你就当行行好,替我去……”
“闭嘴!嚎什么嚎!”沈渊看见观莺这副样子便觉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非要胡诌什么“情意绵绵的曲子”,想那折扇公子也不至于忽然气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折扇公子会吃醋?好笑,太好笑了……好笑到她都快忘了,自己方才和雪城“情意绵绵”了一场。怎么着,莫非不相干的人的爱恨嗔痴,也能碍了那位折扇公子了?
沈渊并不打算理睬观莺的话,只因对方从前太过张扬,哄男人的本事也是冷香阁中有目共睹,怎可能放过眼前的好处,只因一时失手而彻底放弃挽救,将自己已经引入房中的恩客拱手让人。然而眼下,这位头牌娘子的狼狈不堪并不像是假的。
她想起初见那次,自己吃了好大的亏,心道那折扇公子还当真是冷香阁的魔星。放在几月前,她必是懒得理会,然而今儿个……沈渊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柳叶样,起了些秋后算账之心。
“起开。”她又剜气地一挥手将其拨开,自己走到妆台前坐下,背对着观莺冷着声音使唤其过去:“你过来,梳个好看一点的花样。”
观莺听她是愿意了,忙不迭连滚带爬过去,还记得先用帕子擦干净了手,拿了梳子给她梳头发,脸上犹挂着几行泪痕,谄媚讨好的笑模样却比哭还难看:“好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伺候得你妥妥当当的,只求你去露个面,我以后事事都听你的……”
沈渊不置一词,瞧着菱花镜里观莺殷切侍候,居然给自己梳了个高挑的朝云近香髻,与寻常样子又不太相同,掺了一绺打好的辫子,绞绕盘桓状若游蛇,多出的一截绕下去,在髻底攒了朵牡丹样。
美则美矣,尽失气度,不过泯然一楼中人矣。
随意吧,不是什么真心想见的人。沈渊亲自动手,斜着簪了小小一枚鎏金平展七尾凤钗,凤口衔珍珠串,末端缀滴珠红珊瑚,搭配同样的珠串珊瑚耳坠,又重新勾勒了左眼角的泪痣海棠花样,选了温柔的妃色口脂,桃花眼中的冷滟波光被细细描过、浓密如鸦翅的睫毛掩去大半。
观莺犹未懈怠,帮衬着花魁换衣裳。总归见客,沈渊虽然不情愿,还是按照惯例,选了件胭脂色圈金斜襟长衫,戴一副赤金攒枝海棠花样嵌七宝项圈,配以霜色镶淡青璎珞妆花马面裙。对着妆镜依次扶了扶钗上七羽凤尾,冷香花魁的面色如常镇定。
“去我隔壁的屋子,告诉我的两个丫鬟,找不见我不用慌,我回来自会叫她们。再去回禀夫人,告诉她我去了。”沈渊抱着琵琶,示厢外嘱咐了她两句。
观莺连连应了,俯着身子给沈渊开门,看着她进去了,用力将门一关,根本未照她所说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