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的液体从叶棉手腕的伤痕汩汩涌出,凝成一线均匀而流利的飞泉,折射着粼粼的闪光。
带着冷香的血液溅落在金色的杯底,激荡起一圈圈动荡不定的波纹,渐渐的注满整个圣杯,而后颤颤巍巍的、在圆润的杯口游移一圈,才终于顺着杯壁,淌出一道道红线。
流水的击撞声回响在耳畔,柔和却并不低调的亮金、艳丽而同样深沉的血红、纯澈但更加森寒的莹白,三种完全不同但又同样浓烈而纯净的颜色交织在一起,绚烂得仿佛转瞬即逝的烟花。
然而叶棉,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溢出的血液。明明此刻慌乱之极,那双眼眸的血色反而越发清澈,看起来更像是冷静得过了头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了方湛颈侧的大动脉上。
往日里鲜活而蓬勃的脉动,因为失血的缘故变得消沉而微弱,不刻意捕捉的话,几乎看不到浮出皮肤的青筋,还是有一点儿起伏的。
——要救他,就得杀了他。
多么离奇的逻辑,多么荒谬的理论,但偏偏,就是他们血族盛行的真理。
人类的生命啊,总是这样柔弱一折,唯有经过死亡的涅槃,才能获得永恒的时光。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获得幸运女神的青睐,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第一次参加初拥盛宴的场景,仍然停留在她的脑海里。所有人的欢歌着庆祝新生,但也同样赞美着死亡。
死亡,才是这世界上永远不会消褪的潮流和艺术。
血族永远的活着,却也永远的死去了。他们的心脏不会再跳动,他们的口鼻不会再呼吸,他们的皮肤不再有温度,虽然仍然在思考。却宛如一具具活动着的尸体。
纵然是新生,也是腐朽的新生,是开在糜烂土壤上的黑色花朵。
叶棉鲜血横流的那只手,恰是她沾染着方湛心头血的那一只。无论手指、掌心,还是腕上伤口下的小臂,都染着淋漓的血色,显得触目惊心。
而另一只,莹白如玉,在微光的照射下,甚至通透得好似在发光一般。
她跪坐在碎裂的冰屑上。缓缓的倾下身,用她仍然干净莹白的那只手,搭上了方湛仍在鼓动且带着暖意的大动脉。
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感受到这种脉动了。
无论成功失败,这鲜活涌动着的血液,都将在今夜枯萎。
如果失败,那么方湛只会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又或焚化成一堆灰白的灰烬。如果成功。他也同样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倒是与这张冷峻的面容更加和谐了。
——面容如冰雪的男人,竟然有着那样灼热的体温。想一想,就觉得十分违和吧?
想到这儿,叶棉觉得有些好笑,她也确实勾起了嘴角。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一滴悄无声息的眼泪,挂在了那个带着苦涩的弧度上。
虽然她从来没有亲自尝试过,可这七年以来。她所见识过的初拥仪式,其实并不在少数。
血族们总是兴致勃勃的聚拢在一起,又带着愉悦或遗憾的离开。
纵使密党在进行仪式之前,都会对被初拥者进行严格的审核,但事实上。能够再次“活”过来的被初拥者,也只能占到一到两成。
十之八九。最终还是陷入永恒的沉寂中。
手持着圣杯的叶棉,倒是丝毫不用担心只有一成多的成功率。纵然方湛的体质再不合格、接受正常初拥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在血族圣器的辅助下,也会再次睁开他的双眼。
这也是为什么,圣杯会被寄予了血族繁衍的全部希望。
她也不担心,将方湛转化为自己的后裔,会激起长老院剧烈反应。——虽然那是必然的结果。
密党的戒律一向严明,虽然叶棉是亲王,自动获得了初拥资格,可这并不意味着她选中的后裔,可以避开长老院的审查。
这一点,光看克里斯汀和里昂就知道了。
虽然在情况紧急的情形下,先斩后奏也是可以的,可是在那之后,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补上的。
对于被初拥者的审查,虽然是为了提高成功率,可戒律就是戒律。即使无法通过审核的被初拥者成功觉醒,为了维护戒律的庄严,这个违反规定的新生儿,多半脱不开一个被销毁的结局。
以方湛的异能者体质,甚至连审核都不用,长老院就会直接将他否定掉。
或许有里昂的先例在前,又有方湛生前紧要的身份作保障,长老院并不会做得那么绝情,但对她的惩罚,一定会比克里斯汀的更重。
叶棉托起方湛的脖子,又低下头,獠牙轻轻的钻出牙床,在他的颈边缓缓划动。
——或许,她又得睡上一千年了。或许更久。
但也不过是,几千几万年而已,又不会像人类,一旦沉睡,就再也不会醒来。
可是内心,一种恐惧感,缓缓的钻出地面,不断的蠕动扭曲着。
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未知的结局。
即便可以绕开死亡的诅咒,也并不代表着,方湛可以成功的觉醒。
觉醒失败的下场,自然是变成没有任何神智、只有兽|性yù_wàng、面容可鄙的level_e。
而真落到这么一个下场,长老院只会毫不留情的销毁方湛。他们可以接受一个不符合规定、但到底还是清醒的血族,却永远不会容纳这种可怖的生物。
即便他们可以容忍,叶棉也无法容忍。说不得,方湛会被她第二次杀死。
纵然连她也不忍心,骄傲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