岗上村的东头有一片竹林,阴森森地用一道宽宽的大旱沟与村庄隔离开来。每年的新笋不断从地面顽强地生长出来,向着有阳光的缝隙里穿插出去,把整个竹林编织出一股野性的外象。
一天上午,夏滕随父亲进入竹林,像大海捞针般找寻着能成为竹器的那些堂堂正正的竹子们。
“这些竹子是水竹,长不大,”夏父一边砍着竹子一边告诉夏滕,“这里的品种不好,很多是野竹子,没有用途。”父亲砍倒很多歪七八翘的小竹子,开辟一条道,进入到竹园中心地带。中间的竹子明显比周边的竹子要大,要直,品相好很多。
“狗日的,老凃从来不进来,难怪总是拿些歪七八翘的水竹编东西,哪还能编好!”父亲说的老凃就是凃森的父亲,以前也是岗上村的一位有名的篾匠师傅,现在和父亲一起在生产队编竹器。
夏滕对竹林不陌生,他以前在中寨经常去二伯家旁边的自家竹园里玩。但每次进到竹林里,他总感觉到那风吹竹叶摩挲出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声音,有一股肃杀之气,在他幼小的泰然和惶恐之间的心灵里充满了对竹林的神秘感。
夏父在中间挑了些认为有用的竹子,不厌其烦地砍了起来。夏滕钻到竹林东边的尽头,发现竹林外围是一溜长满刺树的篱笆,久久没人理会的篱笆上面,还有一个瓦罐大小的黄蜂巢,几只黄蜂在巢里巢外不停地上下翻爬,不知忙乎着什么。夏滕立刻想到了凃森,凃森一定有办法从蜂巢里搞出蜂蜜来。他像发现了个重大秘密,喜不自胜地返回到父亲身边。
父亲已经把中间密密的竹林砍了一片,竹林中间无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凉亭。夏滕看到“凉亭”顶上面随风摇弋的竹幕,竹幕投下的阴凉的摇弋着的影子,给了他无限的想象空间。
夏滕帮助父亲把竹子扛回了队部,凃森也正在队部的那间大瓦房里和老凃在一起。夏滕神秘地告诉了凃森在竹林里发现的秘密,并把行动计划也告诉了他。
夏滕以前在中寨见到过夏吉家门口的一棵老枣树上面突然有了一个小马蜂窝,隔壁的夏雨逞能地冲在最前面,用一根在杆头绑上了镰刀的长长的竹竿猛地将蜂窝割了下来,马蜂窝掉到地下,里面嗡地一声窜出十几只黄蜂,像疯了一样箭一般追赶着夏雨。身强力壮的夏雨大惊失色,丢掉竹竿,飞快跑到水塘边,跳到水中。黄蜂在水面上不停地周旋,迫使夏雨狼狈地潜水躲藏。尽管夏雨早有防备,事先用一件蓝布褂子包着头脸,左手背上还是被不要命的黄蜂蛰了一下,红肿了一大块,痛的他龇牙咧嘴。据说,黄蜂只是蛰那个搞掉蜂巢的人。
当天下午,夏滕和凃森来到竹林中央,把那个天然凉亭的地面上的竹条枝叶清理到一起,打捆放到一边,两人悠闲地躺在凉爽的地面上休息起来。
“这个地方真的很过瘾,特别是现在夏天,可以在这里睡午觉。”凃森感慨道。
“没人来这里,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据点,我们暑假可以天天来乘凉。”夏滕赞同道。
“那个马蜂窝就在外面的刺树上,我们可以在树脚下挖个窝,架上打湿的柴火,用烟先把蜂子熏走,再用竹竿把窝搞下来。”夏滕说着站起来,上前把懒洋洋的凃森从地面拉了起来。夏滕拿了根长竹竿在前,凃森抱着那捆竹枝叶在后,一前一后向马蜂窝的方向走去。
很快,在两米来高的刺树丛的脚下,凃森老练地挖了个土窝,架上精心挑选的干柴火,然后在最上面铺盖厚厚的一层湿竹叶。凃森示意夏滕先进到竹林,他熟练地点着了土窝中的干柴火,立刻,一股灰白色的浓烟摇摇晃晃地升到了空中,凃森赶紧拔腿跑进竹林。
烟雾越来越大,黄蜂在蜂巢周围的烟雾中着急地飞舞着,最后不得不飞离蜂巢。等到烟雾快散尽,两人小心翼翼潜回到蜂巢边,凃森拿起长竹竿试探性敲了下蜂巢,没有黄蜂的踪影。两人心中大喜,大大方方站在刺树下面,用竹竿将马蜂窝捅了下来。
马蜂窝掉到了地下,但二人不敢上前去拿,怕黄蜂回来找它们的窝。凃森只得用竹竿使命插进窝中,把竹竿扛在肩上,两人向村中走去。
两人刚走出竹林,迎面碰见村里的杨山老师走了过来。杨山是江城市下放的知青,现在是岗上小学四年级的语文老师。他三十多岁,仪表堂堂,为人十分和善,喜欢跟小学生们说笑,很受学生们的喜爱。他穿着十分讲究,与其他老师相比,明显显得底气十足。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你们看,”掀起他那身眼感十足的上衣的一角,“我的这个上衣是麻布袋子做的,不值钱,你们看,好不好看?”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那身衣料二十年以后,夏滕才闹明白,是麻袋式的高级呢子做的中山装。
“凃森,你杆子上是什么东西?”杨老师笑容可掬地问道。
“哎——是马蜂窝。”
“那儿捡的?”
“不是捡的,是我们刚从刺树上搞下来的。”
“要拿去做什么?”
“我们去搞点蜂蜜出来。”
“这是马蜂窝,不是蜜蜂窝,没有蜂蜜!”
凃森将马蜂窝放在了杨老师的跟前。
“你看,这个蜂窝里只有白色的蜂蛹,其它都是成蜂住的孔洞,没有蜂蜜。”
“蜂子不是都能酿糖蜜吗?”夏滕不太相信杨老师说的话。
“蜜蜂有个后腿,上面有很多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