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着推车,慢慢地走进小巷,在一棵老槐树的地方转左,路过一户灰扑扑墙面的人家,这地儿住了将近七年,左近邻里都是熟人,正巧这家的妇人拿着一只包裹走出来,对他喊了声。
“云生,今儿这么早呀?”
“倒霉,碰到江湖人打斗,把我的炉子撞翻了。对了,许二娘,上次借的剪子,我等等给你拿来。”
“不用不用,让你家谭小娘子用着……”
推开自家院门,走过比徐二娘家更灰扑扑的墙面。他一边卸下推车上的物件,一边对屋里喊道:“我回来了。”
妻子在屋里应了一声,却没有出来。
他一时觉得奇怪,收拾好了推车,就进了屋子。妻子正坐在床边,地上搁着一只小腿高的木桶,她自桶里搅起面巾,给躺在床里的女儿擦了擦脸,又再擦了擦脚。
“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风寒了?”他着急地拉起女儿的手,三指分别定下关、寸、尺,搭上脉口,片刻就决出了数脉,再翻开女儿的眼与嘴,便对妻子说:“我若不早些回来,你难道就打算让阿雨这么熬着?”
她低着头,默默地将面巾放入木桶中,搓了几把,低声地说:“家里只有三百文钱了。”
他呆了片刻,问道:“几日前不是还拿给你两百多文吗?”
她的头低得更下去了,“奴奴拿去做了衣裳,快要过年了,不能让官人和阿雨穿着旧衣裳……”
他立马就像屁股上长了大疮,压着嗓子说:“不要担心钱,本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你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要让你家大人知道了,岂不说我叶云生是个废物?”
她慌忙摇手,怕得跪倒在地,泣声说道:“莫要如此说,奴怎会有这个心思,奴就想官人不要为了这些阿堵物烦心。”
他见了她这副模样更觉糟心,一股子厌感充斥着全身,而不仅仅是针对坐在身前的这个一同生活了七年的妻子,更是对周遭的一切,更是对自己这个人……
“你去收拾一下,然后热一碗姜汤。”他轻轻地说,有些提不起劲儿的颓丧。“我给阿雨推血过宫,发一身汗就应妥帖了。”
她抱着木桶走了出去,脸上还有泪痕。
女儿才五岁,小孩子内火旺,经脉坚韧,正是练内功的好时候,他却一直犹豫着,毕竟是女孩子,怕学了武艺以后走江湖这条路……此刻,他心里百感交集,一方面想就现下这般窘迫的生活状态,何谈以后的日子让女儿无忧无虑?一方面又想自己没个出息的样子,等阿雨长大了,就算学了一身武艺,难道跑出去跟别人说,她爹爹就是江湖上曾经“大名鼎鼎”的“人间无用”?
不同于早晨的修身养气内功,比起上清派的本宗心法“玄机净根诀”,吕仙留下来的“明光照神守”对于内息的运用要更细腻得多。毕竟是第一次给五岁的女儿渡气推血,他不敢犯错。
所幸孩子经脉韧性极佳,又正是通经活骨的年纪,一翻推血过宫,竟是极为顺利,他双手收回丹田时,妻子刚好端着姜汤走来。
“你看着她吧,我出去办点事。”
他先去院里的水缸舀了一勺水喝,然后走出家门,一路不停地来到祥瑞街,走到街尽处的一屋外。这屋子柴门紧闭,外墙上长满了枫藤,墙角还堆了几只麻袋,看似别户人家的垃圾。
他左右看了一眼,见附近无人,便纵身一跃,轻轻地落入了院内。
独独一屋,窗破门斜,蛛网交缠,他低头避过蛛网,走进屋内,再绕过散落的破桌,歪倒的椅子,在靠一边的墙面上拍了三下,最里边的夹角处显出一个石洞来,竟还有微光透出,走过去就能见到通往下面的石阶与挂在洞壁上的油灯。
他走进石洞,在靠着左手边的石壁上拍了三下,顶上弹出一块石板,将洞口盖住。
往下约莫两丈深,便是平地一处空间,打造得极好,地面平整,石壁上虽有嶙峋但刻有道家三清,云雾缭绕,山势俱起,意味玄妙。在这处洞内,有桌有椅,有一木架,上有茶罐、茶具,桌边有炉子,里面还烧着,将地上的扇子稍稍做风就能起大火,煮一壶好茶。
他的目光落到桌上,桌上留着三只茶杯,桌正中间竖着一根铜管,一根筷子粗细;他在铜管上屈指一弹,也无声响,可震动随着上头一直通到桌子下面――原来这根铜管直通地下,且在地下直通另一处地方,这边敲击,那边就能发出响声。
片刻工夫,“灵宝天尊”的像忽然转了个身,露出一个门来。
他走过门,门后是一个狭小的通道,他在通道里走了约莫百来步,心里不觉微哂:真有谁差了那么一口气,来这里找圣手老李也没用,不得在这条路上给绕死?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把医馆开在地下,没有人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大家都称他圣手老李。
他有一个规矩。
只给江湖中人看病。
且收费极高。
但他水平极好,所以没有人觉得他贵。
命,终究比钱重要。
通道口再没有机关,反而在上头挂着一块牌匾,书有“黄泉医苑”。
走入里面,就像是走到了一个医馆内,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柜台靠右,问诊的座椅在左,三面满墙壁的木架,一格一格的药材。
除了江湖上颇有本事的人物,谁也不知道,在长安城的地下,竟还有一个医馆!
他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名模样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