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叶问,对于开馆授徒,并无半点兴趣。
他习武,仅仅只是爱好、兴趣,若要教人,却就要当成事业来做。可培德里叶氏富甲一方,又何必做这活计维生,成日练练武、饮饮茶、遛遛鸟,凭培德里居民区收的房租,就足够做个包租公,活得滋滋润润,何必劳心劳累。
李钊这人,自见了叶问出手后,便惊为天人,一有时间便缠在他左右念叨着要拜师的事,他自然是烦不胜烦。
这一回,也正是江楚赶得巧了,撞见了李钊纠缠不休,叶问顺势便要请他离开。
不过李钊,却也是个无赖脾性,非但是浑然不觉,反倒是拿捏起来,那视线便直往江楚身上落,上下打量了片刻,撇嘴喝问:
“你是哪个?深夜来找叶师傅有什么事啊?”
微微眯眼望了他半晌,江楚脸色没有半点变化,视线反倒是渐渐从他身上移转到了叶问,随手放下了茶盏,“形意八卦门,江楚。”
“呸!又是一个北方佬!”李钊面露厌恶之色,迈着王八步毫不客气地走来,语气颇为轻佻。
“打跑了一个金山找,又来了一个姓江的,怎么你们北方佬跟泥鳅似的,钓一个来一串?”
这话说得可真有些不客气了,叶问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出声阻止:“唉...”
他话还未完全说出口,江楚眸子里已有厉色一闪,他本是坐在椅子上,忽然脚掌一点,身形便骤然一掀,整个人好似猛虎跳涧般跃起。
叶问那话还未说完,李钊只觉得眼前一阵疾风掠过,慌张要去拔腰间的手枪,可还未掏出皮套,江楚已经闪身一侧,正在他身后站定。
所谓动则如疾风烈火,定则如磐石白杨,瞬息之间,他已收手,掌心的堂前燕锋刃收敛。
李钊只觉得浑身发冷,有些慌张地就去摸脑袋,摸了半晌,才发现似乎头顶的大檐帽有些异样,取下来一看,侧檐被划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他看得心中又惊又怕,反应在脸上,便是那张本来轻佻自傲的脸,这会儿透露着无比的惊恐。
“啪...”
肩膀被身后的江楚按住,李钊摸着腰间的枪,沉甸甸很有分量,却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安全感。
他知道,如果对方想杀自己,即使有这把枪在手里,也不一定能起到什么作用。
“北方人、南方人,难道不都是中国人吗?”江楚拍了拍他肩头,却只是留下这么一句话,旋即便转身看向叶问。
“宫老爷子名声让了出来,叶先生既然已经收下,作为南方拳的出头鸟,难道不该做些什么?”
叶问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想掺合武界事,摇头道:“金楼中,我已经说的很明白。”
“所谓南拳北拳,在我这儿并没有差别;所谓南拳北上、或是北拳南下,我更没有兴趣。”他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南北拳术融合,是武界人的事;我叶问也练拳、却不开馆、亦不授徒,最多也只同人切磋切磋,一切只是兴趣所在,勉强不过算是半个武行人。”
嘴角抽了抽,江楚其实对于他的回答,心中多少有些预料,只是依旧试图劝一劝、搏一搏,探一探他的底,这才来拜访他一程。
现在看来,这时的叶问,未见高山、更别提众生。
“那么...”江楚眸子里寒光一闪,面上却轻笑着,“听说,咏春有个八斩刀,号称是棍无两响,刀无双发。倒也真是吓人,不知我有没有资格见识见识?”
“你想看?”叶问微皱着眉,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也并没有拒绝。
“所谓千金难买一声响...”江楚微微一笑,慢慢踱步道:“我倒是想听一听!”
叶问深深看了他一眼,脚步一起,便踱步在堂中,自桌面上拾起一双筷子,那却是龙纹银制,被他五指一合,握在手心,便背在身后,转身看向江楚。
二人都不顾李钊,他也是屏住了呼吸,退让在一旁,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了几分,两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两人。
江楚踱步三两,脚掌重重一踏,便蓦然站定如松,左脚擦在地板上前移数步,似如弓马,两手徐徐分开,左手前推,右手后拉,正如撕棉之意。
那手臂,便也胳膊似直非直,似曲非曲;肩根微松齐抽劲,两胯里根亦齐抽劲,两膝往里扣劲,两足后跟向外扭劲,两肘往下垂劲,劲力绵转,落于指尖。
他右手藏刃,堂前燕敛于其中,后肘里曲,弯如半月,刃锋似露微露,似现未现。
此肩摧肘,肘摧手,腰摧胯,胯摧膝,膝摧足,便正是形意外三合,乃是上下相连,肩肘相连、腰胯相连、膝足相连,腹如坚铁,劲发全身,目露凶光。
这一动,便似风林火山,正起霹雳式!
二人相距不过三两步,叶问欲图前迈半步,但落下前掌,却又收回。
他眉头微微皱着,双膝微曲,摊腰锁胯,脚尖内叩,内步二字钳羊马,借地之力通过踝、膝、胯、肩、肘、腕的传递,把力最终导到手上。而那一对龙纹银制筷,却扣在手心如刀,以左手握,右手二指捻着。
李钊乃是个行外人,虽然看不明白期间道理,却觉着眼前气氛异常肃穆,连带着自己心跳都加快了许多,拳头也无意识攥了起来。
嗒...嗒...
门外忽然却传来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显然是熟门熟路,转过走廊,便正巧望见站在客厅的叶问,当即招手道:“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