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对岸,他摸出一锭碎银子塞到船家手里,船家憨厚一笑坦然受之。
浍水南岸江州铚县,同为郸郡却是两番天地,完全感受不到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快到秋收时节,田间地畔不时看到农户忙作。此处离山桑浩然山已不足百里,见惯刀兵亦还是不见刀兵,亦或是有赖于浩然山的庇佑不得而知。
在昊阳城时杨朝宗对那些个书院大儒很不以为然,自从凤仪书院雍三先生和东篱先生后,他对饱学鸿儒大有改观。又经未央宫朱若水对儒生尤其是一把年纪看上去风骨铮铮亦或不修边幅似是市井无赖的老儒生不敢再有半点轻视不敬。
想到刚才谢姓儒生几近返璞归真的性子,他都怀疑以前遇到的那些一本正经动辄子曰的夫子都是西贝货。那些真正的硕儒是不是都跟武道大宗师不屑于江湖争雄一样不屑于欺世盗名或是庙堂倾轧,要么寄情山水自得其乐,要么隐于尘世独自逍遥,像凤仪书院那几位大先生或是浩然山那几位守剑奴致力于守着自己一亩三分田也自得清名饱受尊崇吧?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几声腹肠咕咕声,杨朝宗回过神来望着慕容燕笑道:“我们找地方医肚子。”
慕容燕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不用吃饭呢。”
杨朝宗摸摸肚腹,说来奇怪自打被夜惊鸿打伤复原后自己好像更能扛饿了,慕容燕饥肠辘辘,他反而就像书童谢安说的“腹有诗书”不怕饿了。
“前面不远应该就是铚县,我们去那里大快朵颐,吃什么你说了算,叫两份吃一份扔一份,咱也他娘的阔气一回,反正有的是银子。”
慕容燕莞尔,一夹马腹越过小蛮腰,口中淡淡道:“那就好好阔气一回,今晚我也找间青楼去见识一番!”
铚县曾出过一国望族桓氏,射日朝至今人才辈出,桓温、桓横、桓羽、桓璧、桓融个个在江东如雷贯耳,史书不绝。
哪怕如今太阴只余半壁江山,桓家仍是临安朝堂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桓冏年届而立即身居太阴太尉,其族叔桓韬领一州刺史,与东倭隔海相望。其兄桓破位居屯田尚书郎,亦是临安朝中显贵。桓氏在太阴足与王、谢、庾三姓分庭抗礼,是江东数百年来最显赫的巨族之一。现今坐守江州的白衣战神庾庆之正是荆襄庾家的杰出代表,岭南宋家则是近三十来崛起于东南的又一豪阀,大有江东第五姓之势,宋家家主宋承欢此时正坐镇彭城,替江东扼守淮西重镇。
杨朝宗对江东世族高门大阀错综复杂的关系十分熟稔,如数家珍一点不稀奇,可慕容燕如听天书完全不感兴趣,又不好驳了他的兴致,只好装作听得津津有味。
杨朝宗夹起一大片牛肉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慕容燕没听清或是不大相信这话从杨朝宗嘴里出来,“你说什么?”
杨朝宗张开嘴型不出声的重复一遍。
慕容燕破例没有板起脸,替他夹起一筷子菜,“姑奶奶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了。你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哪天定会让我把记下的两刀给你补上。”
杨朝宗乐了,揶揄道:“你中原话越来越纯正了,要是把那柄割草一样的弯刀收起来,谁知道你来自吐谷浑?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媳妇儿。”
慕容燕似乎也快忘了自己来自草原,并不计较杨朝宗的越来越大胆,轻声道:“等去过浩然山我就打算回伏罗川了。”
杨朝宗惊道:“这么快就想回去了?你要找的东西呢?”
慕容燕看向窗外道:“可能慕容家和圣物无缘吧。回去的时候我会经过雍州,最后再尽尽心力,就算寻不到阿爷也不会怪我。”
看着慕容燕俊俏的侧脸,她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层迷雾。杨朝宗心中感慨,这妮子性子冷淡娇蛮又不谙世故,一路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或许回到吐谷浑她才能够真心展露笑容,她原本就属于草原。“我今晚带你去逛窑子。”
慕容燕回头道:“窑子是什么地方?”
杨朝宗笑道:“你不是说今晚要去吗?”
慕容燕恍然,摇头道:“不去了,那是你们男人去的地方。”
“小娘子,陪本公子喝一杯!”楼上传来一把悦耳的戏谑声。
杨朝宗略微皱眉,怎么哪里都有这种见色起意的无品纨绔?把纨绔做到了无赖,拿下流当fēng_liú不嫌大煞风景么?
“滚开!否则休怪我我剑下无情了。”一把女声传入耳中。
杨朝宗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道:“天下真不大,又遇到熟人了。”
慕容燕也听出声音是谁了,“他夫妇不是早该到了浩然山吗?怎么在这里?”
楼上说话的小娘子正是他们出陈留后在宁陵遇到的叶天觜箕玉璧夫妇。
“本公子就喜欢你这股泼辣劲,千依百顺的青涩小娘子有何味道可言?这是你家相公吧?哪有本公子懂得你的好?”
越说越过分了,叶天觜怒斥道:“已经让你滚了,再不滚你就滚不了了!”
“滚嘛?床上本公子倒是很精通。”
“无耻!”
“锵”的一声剑出鞘。
接着碗碟碎一地的声音,杨朝宗心道:这叶天觜真是好脾气!
马上又传来箕玉璧的惊叫声,“叶郎,你怎么样了?”
杨朝宗摇头,一脸凶横的扈从当道是纨绔行走的标配,但一般纨绔扈从大多猪扮老虎,对付寻常人还马虎,遇到真正的硬茬子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