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不言中。
这位殿下,是有战功赫赫的名声。曾经一度里,是韦公朴最为关注的人。
这位殿下,被一天三道圣旨追回,退兵三百里,难道他心里没有恨?
这位殿下,生不逢时,有一个懦弱的父亲。却比自己幸运,他懂得机变。
韦公朴狂笑中,脑子里乱来乱去全是过往影像。
抄家人的铁甲,讽刺的话语,路上的饥寒……。笑声止住,他对着许王跪下,伏地大哭!
由狂笑到大哭,让人想到韦公朴的一生遭遇,忍不住也要落泪。
许王含泪双手来扶他,韦公朴泪眼婆娑仰起面庞,见到殿下的头发上,面颊上,甚至下巴上,还有一些白花花,褐点点的饭粒。
白花花的,是米的本色。褐点点,是染了菜汁。
韦公朴慌乱起来,想到自己的大逆不道动作,一手伏地,一手举袖子给许王殿下擦拭,惊恐万状地道:“罪官有罪,惊吓到侧妃娘娘,惊吓到殿下,”
“老大人,你在我眼中,是英雄。”许王深情地扶他起来,这个时候全然不顾自己饭粒挂身的形象。
韦公朴却不看他,茫然对着外面寻找,喃喃不安:“侧妃娘娘……。”是赔礼,还是要见到纪侧妃安好才放心,他没有说下去。
许王回身一看,廊下空冷,只有自己的小厮们在。他愣了一下:“侧妃呢?”
“染雪和侧妃娘娘去寻热水梳洗。”加财回了这样一句,许王忍不住一笑,韦公朴手忙脚乱吩咐儿媳:“快去烧热水,再……”
对着桌子上的糙米饭,咸菜汁看看,韦公朴惶恐不安:“殿下用过晚饭没有?”许王同时想起来,纪沉鱼也没有用晚饭。
他早把韦家的饭菜看在眼里,自己是来相见韦老大人,又没有带上吃的,小鱼儿,怎么吃得下这样的饭菜。
“你不必安排,老大人,请您先用饭,我去看看纪侧妃。”许王拔腿出来,心中比来时松下来许多。
韦大人的心迹明了,余下的话可以缓一步说。外面月落寂静,韦家院子空大,他无端的有些担心。
虽然有染雪跟着,必竟是两个女人。
月光照着池水,纪沉鱼在水边。她们也不知道哪里有热水,就先寻水源。染雪用手试过水很凉,还有碎冰浮在水里,对着几处房间看过,还是道:“我去烧热水,这水太凉,您千万不要下手。”
“你去吧,我只照一照。”纪沉鱼一头一脸的起鸡皮疙瘩,饭粒带来的,还有火辣辣的疼痛。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破相。
没有镜子,见到了水,哪里舍得不照。
染雪一间一间去找厨房,纪沉鱼把面庞对着水照过去,月下水光半浊,勉强能看得清楚脸上的饭粒。
她努力的半弯身子,伸长头颈,想要再看得清楚些,身后传来一声笑哼。回身一看,许王负手含笑而来,北风吹动他的衣角,似白鹤引衣。
他形容说不出来的潇洒,如朱门秀阁开,走出绝世风华。笑容中收满月色,独溢在天地中,
纪沉鱼看呆住!
见过英俊过人的,没有见过这么清爽的俊朗,鼻子眼睛眉毛,全如水墨画笔疏离而来,唯有那唇,红得一点正中人心。
忽然,纪沉鱼就想到自己吻过他。在这种时候起色心,纪沉鱼平生第一回。
正在心里暗骂自己,许王笑着一惊:“哎呀,不好!”
“怎么了?”纪沉鱼慌里慌张摸自己的脸,又取下几个饭粒来,沮丧上来:“我……。”
许王一本正经地摇头:“原本以为你破相了,现在看来,还好还好。”
地上有碎冰,纪沉鱼捡起一块就扔过来。许王侧身让过,面上笑容依就。纪沉鱼再捡一块扔过来,不解气,再捡再扔。
直到手边再无碎冰,气呼呼犹不甘心,在草根上,雪地上,到处寻找着可扔之物。
许王张开手臂:“把你的人扔过来,”
纪沉鱼呼呼的冲了过来,小拳头早就握得铁紧,冲在最前面。
许王转身就跑,边跑边道:“看来不用吃晚饭,一身是力气。”
正怒气勃发的纪沉鱼一下子泄了气,顿觉浑身无力,肚子咕咕乱叫,双手捧着小腹,极不雅观的慢下来。
接下来还要等,许王殿下和韦公朴在里面长谈。染雪送来热水,纪沉鱼洗过手脸,又喝了几大口才算好些。
韦家两个儿媳送上简陋的饭菜,只有一小碗饭,一碗咸菜。纪沉鱼不忍心吃,她知道这是韦家人仅有的东西。推说吃不下去,随便她们当自己娇气也罢。
院子里的月亮,渐在雪夜中明亮。黄黄的,好似一块大饼。纪沉鱼满是馋涎地望着,把它想像成鸡鸭鱼肉。
房门被轻轻敲响,韦明德走进来。少年不敢抬眼,对着地上走过来,伏身大礼跪下。善解人意的纪侧妃又回来,她侧身让开,柔声道:“我不怪你,换成是我,也会那么做!”
那一声怒吼:“我要杀了你!”
带着少年的愤怒,带着少年对家人的疼爱,还在耳边。
韦明德叩了三个头,低声道:“您是我韦家的大恩人!”默然起身,不声不响退出去。在外面尽力回想侧妃的模样,那面庞儿,多么动人,那语声,有如自己的亲姐姐一般,总是带着关切和叮咛。
这一时,少年对许王殿下很是眼红,殿下是有福气的人。
好在许王殿下并没有谈太久,韦公朴送他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像是一直在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