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一边看,一边估算价值。
包厢中静悄悄的,侍者送进茶水时吓一跳,这拨人干嘛呢?都不说话?吓得他也悄悄放下茶壶,赶紧出门。
花费二十分钟,李承仔细将这些照片看过一遍。
通过照片他粗略估计,大约有四十件从清雍正朝到宣统朝的古玩,还有木料,这才是大头,只是木料的估值,他不太擅长。
额,还有家具,其中有一家院子,有一张拔步床以及床柜,还是很有看点的,嘉庆朝广式家具,用的是黄花梨,还有几家的条案,一看就是供案,应该是当年清皇族祭祖时定制的。
如果涂玉明的话确定,那……用三百六十万拿下这三座破旧的宅院,还是有很大的利润空间的。
将照片一张张重新叠好,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想了片刻后才问道,“涂老,还请您仔细说说,怎样才能拿到一所老宅子的处置权,是靠竞标?”
“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竞标是最近两年古玩火起来之后才开始的。”涂玉明喝着茶水,开始讲述扫老宅子这几年的发展变化。
八十年代中后期,古董古玩市场逐渐复苏,掏老宅子风潮兴起,当时还没有“扫”一说。
可进入九十年代,两大因素促成“扫老宅子”的形成。
其一是九十年代初,在琼州岛开发火热之时,林业部发布一条《琼州野生黄花梨植株调查报告》,披露黄花梨野生植株的锐减,引发改开后中国高端木材市场的第一次危机,造成高端木材以“日”为单位的价格暴涨。
很多木材商人加大囤积力度,并创造了一种“赌屋”的收集老黄花梨的方式。
这股风,由南向北——北方虽然没有黄花梨造屋的“奢侈”,可是很多老房子有历史啊,建成之初也采用好木料制成,譬如北方人喜欢用楠木,同样也很名贵……尤其是北方干燥,许多房梁立柱窗棂什么的,比南方保存的还要好,因此,也有人开始“赌屋”——也就是扫老宅子。
也就是说,最初扫老宅子主要是为了木料,买卖方式是和屋主面对面谈,根本没竞标一说。
与南方赌屋不同,在北方扫老宅子时,经常会发现一些家具、陶瓷等装饰器、家中的窗帘挂毯什么的,很有历史,很有价值。
古董商的鼻子灵、脑袋瓜灵,他们的快速介入是扫老宅子兴盛的另一个原因。
古董商资金实力雄厚,很快就占据扫老宅子的主力军,反而把最初的那批木材商给踢出局——报价实在太狠,一帮卖木料的哪能拼得过?
扫老宅子的古董商越来越多,竞争也就越发的无序,抬价的事情也越来越频繁,好在古玩圈子不算太大,大家很快达成默契——如果多家竞争,就统一要求屋主用暗标的方式处理。
“您不担心……屋主埋雷么?”
此时,还没有“埋雷”一词,不过这个词意思好理解。
“李老板是说屋主故意摆赝品做局?”
涂玉明忽然搓搓手,看着李承,“这就看眼力劲了。真碰到有人故意做局,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总会找到下家的。莫家村赶小集,处理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么?”
额?李承被他“堂而皇之”的一番话说得一愣。
似乎还有很有道理奥——他只是渠道商,接上卖下,自己又不玩收藏,赝品来赝品走,他只是转个手而已!
李承被他说乐了。
向涂玉明伸出手掌,“那就多谢涂老给我一个看热闹、赚钱的机会!”
饭桌上,涂老聊起莫家村的历史。
没看出来,小小莫家村竟然在宋元时期就已经有人落脚,当时是纤夫和脚夫聚集地。到明清两代,双塘镇为运河货运中转站,而莫家村为漕丁驻地,当时名叫漕丁屯——屯漕丁的地方。
随着近代海运的兴起,漕运彻底没落,同治光绪年间,这些漕丁的日子基本就难以维持。
光绪初年,有一位名叫“莫日根”的漕丁头目,组织大家开始货郎营生——他们有一定的武力值,且有护身刀具,又和津门城内的货商们有点关系,拿货方便。
在解放前的直隶,运河货郎行,很知名的,其行首就是莫日根。
漕丁屯改名莫家村,就是为了纪念莫日根。所谓莫家宗祠,其实是当年运河货郎行的议事厅。
李承瞅瞅涂玉明,笑笑,大概猜到对方的身份——改开后运河货郎行一定再度死灰复燃,而眼前的涂玉明,正是新一代行首。
说不定,还会有其他身份呢。
总之,这位老先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