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旁边观察五六分钟,那位戴眼镜的琢者,竟然连头都没抬。
看他一刀一刀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李承和西蒙想要开口都不好意思,只得相视苦笑。这就是一位纯粹的艺术家,至于卖货……若非中海市民素质不错,恐怕贼能偷光他的货。
李承目光转向他的床摊,一共有七八件货品。
泰勒的手中是一件五彩盘瓷刻《嫦娥奔月》,李明蕙手中则是一方小型插屏,黑白瓷板刻《林冲夜宿山神庙》。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瓷刻手法,前者在瓷器花色的基础上进行瓷刻再装饰,后者则是白瓷板瓷刻后填色。
西蒙顺手拿起一只小乔轻薄的瓷镇纸,上面瓷刻“书山有路勤为径”,字体为隶书,刻画完毕再打磨,给人一种磨砂质感。
西蒙对这件镇纸爱不释手手,忽然灵光一闪,扭头问道,“威尔斯,你说……这人能挖到红叶陶瓷去么?”
嗯?这主意还真不错。
瓷刻这种技艺,在清末民初很是盛行过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又湮没于滚滚红尘中不为人知,即便二十年后也是如此——说的就是你,你知道瓷刻么?
原因有很多,最直接的一条是中国瓷器对世界的影响力在减弱,导致这种技艺根本就没有那种领导世界潮流的环境,以及影响世界瓷器艺术发展的能力。
绝不是这项技术的艺术表现力不够!
唔,我们也可以说,这项技术从成型到现在的没落,根本就没有人或者机构,包装、宣传过这种技术,也没有获得更高一级的展示平台。
如果换成印第安陶瓷工坊和欧麦韩瓷联手推动……
说不定真的能开辟一条新的系列产品!
李承很快做出判定,笑着对西蒙晃晃大拇指,“我看行!不过这项技术我需要用到印第安陶瓷工坊,你没意见吧?”
“我欧麦陶瓷,也要拥有!”西蒙耸耸肩,高利青瓷有“象嵌”工艺,如果在象嵌的同时,配合瓷刻图案,那整个整个瓷器的装饰感,一下子拓宽许多。
依旧没有打断那位琢者,两人都是制瓷高手,都明白进入工作状态的那种沉醉感非常重要,如果冒冒然打断,极有可能毁坏这位先生的创作思路和灵感。
稍后肯定会歇息的,没必要现在打搅,两人索性将这家床摊上的所有作品都看一遍。
原以为这些作品全是这位师傅所制作,可当李承拿起一件黑白山水台屏,被上面的落款震了一下。喔噢,太意外,竟然还有一件名家之作!
这是一方台屏,也就是放在书桌上的屏风,紫檀木镶框和座架,四折,每一折中间嵌合一块十公分宽、十八公分高的素色瓷板。四块瓷板上,分别瓷刻“梅、竹、兰、菊”四图,每幅图的左上角楷书“傲、幽、澹、逸”四个字。
这是中国传统的《梅竹兰菊图谱》,寓意:梅,探波傲雪,高洁志士;兰,深谷幽香,世上贤达;竹,清雅澹泊,谦谦君子;菊,凌霜飘逸,世外隐士。
在右下方,各有瓷刻留款一枚“玉屏”!
竟然是清末民初瓷刻大师戴国宝的作品!
戴国宝,清末民初人,字玉屏,祖籍苏省句容人,艺名“玉道人”、“玉屏道人”、“访雪”、“铁画轩主人”,是中海著名瓷刻店号“铁画轩”的创办人。
十几岁即拜当时在瓷刻名家华约三为师,学画、瓷刻。光绪二十年(1894),戴国宝到中海创业,在四马路(今福州路)青莲阁茶馆门前租了一间小屋,以白瓷盘上为客人錾刻素描像为生。
孰料,这一技法非常受欢迎,遂即开设正规店铺“铁画轩”,寓意“以铁为笔作画”。
此人不仅是瓷刻大师,他还是宜兴紫砂錾刻名家,曾与多名紫砂制壶大师联手合作。
也不知自己想要招揽的这位琢者,与戴国宝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