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月的天干带来的饥荒,让邵家河饿死了不少人。饿到最后的日子,几乎除了少数富人,家家都断顿了。首先,个别富人还敢偷偷卖点高价粮,到后来一怕偷二怕抢,干脆关了门叫穷。实在是没什么可吃的时候,一些人就上山挖草根剥油树皮做粑吃。
对于饿急了的人来说,油树皮的粑倒是好吃得很,可是吃进去容易,拉出来可就难了。邵家的几个儿子,都因为抢吃了油树皮做的粑,拉不出屎来,憋得直哭。看着孩子们那痛苦的样子,谢春香这才后悔当时没有控制孩子们的吃量。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想办法让孩子们拉出屎来才好。她拼命让孩子们喝水,却还是不解决问题。问郎中要了泄药吃下,也不凑效。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谢春香干脆让孩子们翘起屁股,她弄个削尖的竹签,一点一点的往外掏。等掏出了**里的东西,孩子们的肚子又饿急了。可是,面对再好的油树皮粑,几个孩子一个也不敢再吃。谢春香也不想让孩子们再受那个罪,便又弄些野菜打点清汤,让孩子们度命。刚刚因为拉不出屎来而吃过泄药的孩子们,一喝那些清汤寡水,马上就开始拉肚子。一开始还拉得慢,到后来就拉个没完,甚至蹲下去就起不来了。接二连三的拉,让孩子们的**很快就痛得受不了,可不拉又控制不住,拉又拉不出什么来,**火辣辣的痛得难受,痛得孩子们都哭了起来。
谢春香不忍心看着孩子们那样难受,跑去问郎中,郎中又给她开了几副止泻的药,让孩子们服下,这才渐渐地好了些。
几乎干了一整个冬天,也挨了整个冬天饿的邵家河,刚把年一过,老天爷就下起雨来了。这场春雨,倒也是让大家渴盼已久,甚至有些兴奋,觉得一个好的年头要到来了。可是,这场春雨却下个没完,一直下了十天半月。好不容易停了一天,一声春雷震天价响,那雨又哗哗哗地下了起来。长久的霉雨天儿,又是春上季节,不仅让屋里的地下长期处在潮湿状态,还让那些木器家具都上了霉。俗话说得好,天晴千日好,雨落一日愁,虽是春天,长期的连阴雨还是让人觉得十分沉闷。已经下了一个月的雨,还在继续下着,看样子老天爷是去年冬天睡着了,现在醒了,要把去年冬天的雨全下完了才会了事。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开始怀疑今年的年岁,甚至有人断言,老天爷怕是要收人了。
冲里死了一个老头,据说只一餐没吃就死了。因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只当是寿终正寝。这老头儿多女也多,女儿女婿儿子媳妇连带孙子辈就有好几十人,加上你来我往的亲戚,乡里乡亲的,几百人送上山,白压压一片,甚是风光。几十桌酒席,更是压倒了整个邵家河。
那老头三日复土的时候,冲外又死了一个人,但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一个中年男子汉。那男子汉是那死去的老头的一个远房亲戚,三天前他还活得好好的,去参加了那老头的丧礼,也只是一餐没吃,就奇怪地死了。家庭顶梁柱的倒下,让那个家哭得天昏地暗。
邵家河有个男人,是那死去的汉子的亲戚,活得好好的,奔丧回来的当天晚上,就突然死在床上。三个先后死去的人,几乎都是一样的病症,头痛,高烧,然后就死掉了。
还没等一些人回过神来,邵家河就开始死人了,今天是这个垸的,明天是那个垸的,象比赛一样,看谁死得多,死得快。
邵家河的棺材铺,越来越忙,成品棺材早就卖光,新做的还没等上漆,就让人抢走了。但很快,棺材铺就关门谢业了,不是因为生意忙不过来,而是怕惹上了人瘟。几乎只在两三天之内,邵家河所有私存的棺材就被用光了。接下来的丧事,就只能是找几块板子随便一钉,就算完事。因为是发人瘟,到最后抬棺的人也没有,大家都怕惹上人瘟,躲在屋里不出来。实在是找不到人,家人只好自家人抬自家人。有上了年纪的人,知道自己不行,干脆自己提前爬到祖坟山上去,死在那里,让家人挖个坑,用布裹了,直接入埋。
邵草民一家,既不做上工,也不敢开茶馆,一家人就躲在那间茅屋里,等待人瘟过去再讨活法。家里挤不下,谢春香就让他们到后面的榨油坊去玩,就是不准出屋。
日子还要过下去,田里的事还得要人做,东西还得要人买,一些大胆的男人,照旧去田里地里做事,去店铺里打酒喝。爱喝点小酒儿的邵草民,也禁不住嘴,轮番着叫孩子们去跟他到酒坊里打点酒回来,坐在家里借着一两个小菜,借酒消愁。人瘟到来,生死难卜的命运,让他这个流浪汉出身,读了不少古书,又亲自经历了一些世事的男人开始变得非常消极。谢春香想的跟他完全不一样,她考虑得最多的是别让孩子们惹上那要命的病,如果那灾难实在难以避免,她情愿让那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替孩子们祛灾解难。看着一个个目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她就在心里念佛,祈求菩萨能够保护她的孩子个个平安,甚至默默地向菩萨许愿,如果一定有灾难,就直接降临到她的身上。
不断有人传来消息,邵家河又死了多少人,死的又是谁谁谁,谁谁谁也死了。只要一听到有孩子死的消息,谢春香就心惊胆战,就在心里向菩萨祈祷。有事没事,她就用眼睛看着孩子们,心里数着孩子们,满满的数字摆在眼前,她就暂时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