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时候,王县令正式升堂审判。
前来参加这场审判的,邵草民方是讼师邵洪亮和邵草民,郭麻子那一边,除了据说是留洋归来的专职讼师周某,还请来了旁听的王大河。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没有入堂,在外听候传唤。
升堂的样子很可怕,壁垒森严的官府,阴沉的光线,深遂的候门,加上如木头一样呆板,死人样可怕的衙役,让那些很少见过这种场面的一般人进来就软了一半。只是,今天进来的,可都是些见过世面的人,他们已经经历过这种纸虎吓人的场面。不同的是,郭麻子那边的人,个个都气势压人的样子,尤其是那郭麻子,不惜重金收买了王县令,这场官司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一个走过场的过程,稳操胜卷的样子,赫赫地写在他的脸上。王大河虽然是此案的一个局外人,但王县令把他作为唯一的旁听,分明显示了他与王县令的非常关系,他要压倒邵草民的气势,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个留洋归来的讼师,更是打扮得象西洋人一样,脚下一双油光锃亮的黑皮鞋,身上一套笔挺的西装,长头发往后梳得黑亮黑亮的,颇有让人敬畏的大家派头。相比之下,邵草民这边,虽然是原告方,那邵草民却穿着普通,显得寒酸,邵洪亮虽然是个久经沙场的讼师,却更是不修边幅,一副形容猥琐还带点玩世不恭的样子,让人感觉到,在气势上,那郭麻子一边就占了上风。
喊过威武,王县令一拍惊堂木,严词开场。板着面孔进行了一些简单的询问过后,王县令就双眼锐利地看着邵洪亮说:“原告邵草民,有何冤屈,从实讲来,不得有误!”听得出,王县令那口气,分明是不许这边说的太多。
邵洪亮照本宣科地按照诉状上所言说:“原告邵草民,告一方保长郭冬成,为官不正,仗势欺人,横行乡里,无法无天,逮死人命,其具体事实如下……”
在邵洪亮认真宣读诉状的期间,早已草草看过诉状全文的王县令,看似沉思静听,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甚至已经走了神儿,想别的去了。当邵洪亮念完了诉状,回归原位后,王县令还在那里装听,直到衙役推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说:“原告讲完了?”
“讲完了。”邵洪亮点头应声。
王县令便看着郭麻子问:“原告所言,是否属实?”
被告方全权委托人周讼师,歪着说:“原告所言,与事实完全不符,甚至有污告之嫌!真正的事实是,郭冬成只是在要人的时候,顺手拉了一下熊婆婆谢春香,年事已高的熊婆婆,因内心焦急,头晕眼花,倒地身亡,与被告人没有任何关系!”
邵草民霍地站起,面前这个歪着事实说话的讼师,让他气恨交加,恨不得上前去给他一巴掌。邵洪亮暗中拉了他一下,让他落坐下来。王县令抬了抬下巴,对邵洪亮说:“原告方对此有何话说?”
邵洪亮回道:“被告方完全是在歪曲事实!试问,如果被告人没有逮死原告方的奶奶谢春香,被告方郭家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跟死者披麻带孝,并且向死者赔罪磕头呢?”
这话问得句句在理,连王县令都眨巴着眼。可是,被告方讼师似乎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郭冬成是披麻带孝了,而且还向死者家属给了些钱,但这些,只能说明被告方作为一方保长,尽仁义救济之心,没有别的意思!”
“胡说八道!”邵草民终于听不下去,站起来拨斥了一句。
“打住!”王县令恶狠狠地瞪了邵草民一眼,说,“你既然已经全权委托,本县令没叫你开口说话,你最好不要乱插嘴,否则,本县判你一个扰乱公堂审判的罪名!”说罢,又对举手要说话的邵洪亮抬了抬下巴,问:“原告方代理人讲!”
邵洪亮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辩方讼师纯粹是在歪曲事实,郭冬成与邵草民没有任何亲戚关系,而且在此之前本来就有过节,他怎么可能如此仁义地向死者伸出救援之手呢?况且,郭冬成当保长以来,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举动,并且他的家境也不是非常富裕,因此辩方讼师的这一说法完全不能成立!”
邵洪亮有条有理无懈可击的说法,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即使是王县令,也只能默认。
周讼师见自己两辩都被对方揭穿,顿时显得有些不安,他非常及时地站出来说:“既然原告方如此强词夺理,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治人于死地,请问原告方可有凭证?”
邵洪亮皱了一下眉头,他知道对方下一步会怎么应对,便只是在口头上说:“郭冬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谢春香逮死在家的,此事整个邵家河的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辩方如此歪扯邪说,分明是在藐视当朝的法律,作为一个公平正直的讼师,理当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以事实为依据,如此歪曲事实,睁着眼睛说瞎话,试问你一个讼师的良知何在?居心何在?今后还想不想被人信任?”
一席话,说得周讼师面红耳赤,但周讼师却不以为耻地笑着说:“原告方拿不出证据,只能说明原告方是在污告。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我被告方不仅带来了证词,还带来了证人!”
说着,便将一张早已写好的证词当堂念道:“出事当日,本人在现场看到的情况是,谢春香拦着不让郭保长进去拉人,郭保长顺手牵了一下谢春香,年令太大的谢春香一时头晕,倒在地下,然后就死了。证明人:郭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