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回归润州后的半个月,卫东鋆再度去了广州。南地的战事还未停歇,由于福建庆王引起的军事调动,随着浮霜的安全返回又开始回撤了。卫家军当前的主要目标,还是尽快拿下广州的最后四座城池。
李家的三个儿子,老大已经全军覆没、战死沙场;老三却被自己的二哥给干掉了,如今剩下的独苗李源中带着八万人马,龟缩在蓬江城内,惶惶不可终日,卫东鋆收复广州全境,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于是润州朝堂又成了浮霜的天下,润州朝臣对于王爷不在时,由王妃主政已经习以为常了,浮霜被困泉州期间,润州朝臣们受够了王爷卫东鋆的阴沉气压,王爷那时候的脾气十分难以捉摸,绝大多数人都清楚的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如今王妃重新执掌朝堂,令诸位大臣们都暗自松了口气,比起阴晴难定的王爷来说,王妃要冷静的多,也柔和的多。
所以这回再没有了头一次的反对声,甚至有不少人横不得拍双手欢迎!
然而与朝堂上轻松的气氛相反,浮霜的心情却一点都不轻松。自从救回了母亲之后,她一直等着豫州方面的反应,终于在八月末再度等来了家乡的辣酱菜。
芍药将标记过的坛子掏空洗净,打碎了坛子取出里面的密信,随即便呈交给了浮霜。屋里蔷薇给点了灯,鸠尾撤除了吃剩的晚膳,随后三个丫鬟都退了出去。西蜀的信必将会令郡主十分为难,她们可不想打搅浮霜的思绪。
出了里屋,三人回到耳房内,鸠尾从食盒内拿出她们三人的晚饭,蔷薇摆上筷子,她们便对坐着吃了起来。三人谁也没开口。只低头扒着饭,就连平时最爱说笑的鸠尾都没有吭声。
过了一会儿,蔷薇停了筷子,长叹口气道:“我就不懂了,如今郡主在润州过的挺好,王爷也十分看重她,为何还要处处制肘,被西蜀的来信要挟呢?郡主完全可以不理睬睿王爷的信么!”
芍药闻言,停了停道:“少说两句,这不是你我该过问的。”
“怎么不管你我的事?”蔷薇摔下筷子道。“每回辣酱菜的车子一到,郡主就要为难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就是我们见了都心疼,这会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了。”
“你自然是不懂的,你全家都搬来润州了,无牵无挂,郡主可不一样。”芍药淡淡的来了一句。
鸠尾闻言。忙道:“郡主是因为顾忌昌平的娘亲吗?要我说,顾公子那么大能耐,他一定能救出郡主的娘的,只要他跑一趟昌平不久什么都解决了?”
“哪有那么容易。”芍药叹息道,“吃你们的饭吧,郡主的事又怎么会是你我能揣度的?”
三人对望一眼。哀声叹了口气便继续默默的用起饭来。
她们并不知道,此刻浮霜的娘冯氏已经被安置在广陵的宅院里了。
浮霜不用再顾忌母亲,不用再投鼠忌器了。可她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心情却比上两回还要沉重,因为信上只写了一句话:听闻汝得信与卫东鋆,如今执掌润州上下,吾心大悦。既然如此。务必将卫氏新式火枪运来豫州,为我季氏所用。
季景斋知道了她执掌润州小朝廷的事并不奇怪。这几乎是半公开的,自然会有风声传出去,可他竟然提出了让她偷盗火枪的要求?
浮霜拿着这封信,陷入了沉思。
季景斋不是异想天开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家伙。他不会不知道,代理执掌朝政和真正的君王是有很大差异的,就像是他季景斋自己,若在前方作战,家里的后勤自然会交给世子代为管理,可世子也不是拥有随意行事的权力,很多重大的事还是必须发函请示他决断的,若有出格的行为,朝臣也会反对并抵制命令。
她季浮霜虽然统领润州上下,可关系到核心军务的火枪,又怎会是她能够随意调动的?更别说将其送到豫州去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季景斋提出的天方夜谭般的要求,却让浮霜心中敲起了警钟。这不是一个荒谬的要求,而是一场试探!
她知道,自己盗用兵符,模仿字迹,又乘乱救出母亲的事,怕是已经引起了季景斋的怀疑,就如同她知道他也是转世重生一般,季景斋恐怕也怀疑她为何能预卜先知了。
她当初提前让顾寒之带着书信和令牌西行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然会留下破绽。
然而她不得不这么做,一是为了母亲,二却是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昌平被怀王的大军破城。
她不是季景斋,她做不来以千万条人命,换取自身的利益。
如今,她最关键的就是,如何才能打消季景斋的怀疑,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去。
上辈子,季景斋在卫氏火枪队面前吃了大亏,并耿耿于怀。按照季景斋的想法,若她季浮霜也是转世重生的人,那么她一定不会不知道火枪的关键性,她若是站在卫东鋆这边,就绝不会将火枪弄到西蜀去,无论是找理由拒绝,还是什么其他的方式,只要她说一声自己做不到,季景斋也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然后他便会防备她,甚至于想要除掉她。
所以如果想要打消季景斋的怀疑,她就必须按照他信上所言,乖乖地将火枪给他运到豫州去。
只有这样,才能证实她季浮霜并没有背叛西蜀,并且也不知道前一世发生的事。
真是打的好算盘,若是能得到火枪,自然是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