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霜想了很久才想起了吴先生这个人。
吴进绅,从豫州随着她嫁来润州的,曾经是季景斋的首席幕僚,而现下则是被她抛弃的陪嫁账房。
初到润州时,她就使了个连环计,骗取了吴进绅负责看管的一万两黄金,逼得他吐血。如今躺在家里有一年半,这家伙可是身子骨养好了?怎么又爬起来跑她跟前来了?
他什么日子来不好,偏偏挑了她第一日临朝的时候来求见,却是为了何事?浮霜心中不免生了些好奇。
“让他候着,等我用完膳再说。”浮霜回了一句,便再度动起了筷子。
许是因为朝堂上发了一通火,此刻浮霜腹中着实饥饿。她用了整整一碗粳米,猴头双菜、翡翠干贝、干炒龙须丝都动了几筷子,一碟子琵琶虾都吃尽了方罢。一顿午膳足足吃了有小半个时辰。
蔷薇用热毛巾替她细细的净了手,将戒指和镯子重新一一戴上。芍药端来了漱口的柠檬汁,浮霜漱过,吐在了丁香捧着的吐盒里,方才站起身来道:“去,告诉吴先生,说我就到。”
于是鸠尾一溜烟的便去通报了。
花厅便是原来西厢房梅姨娘的故居改造的议事厅,吴进绅吴老爷在此处枯坐了近两个时辰了。屋里暖烘烘的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是两个世界,简直舒服的令人直打瞌睡,吴进绅却不敢睡,生怕被人瞧见了传到浮霜耳朵里,;留个不好的印象。他一个劲得往肚子里灌茶水,解困意,却依旧忍不住连打哈气。
自从大病一场,将养了一年多以后。他的身子骨便彻底坏了。时常的伤风感冒腰腿疼痛,每到冬季都十分难熬。家里的私产都拿去填补浮霜索要,也越发拮据起来,原本的宅子早卖了,阖家搬到了西水胡同的平民居住,后来他婆娘干脆发卖了几个妾,淘换了些银子,才撑过这一年多的时间。
今儿一入王府,他仿若又回到了数年前在豫州时的风光日子,一路的繁华看也看不够。两仪居西厢花厅里的火炭和茶水,都是他阔别已久的。
吴进绅捧着上好的龙井茶,细细的品着。回味无穷。若不是他赔掉了睿王爷的一万两黄金,根本不敢回豫州去,也不至于今日全家在润州苦挨日子啊!
好在郡主一朝得势,听说定王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已经将润州全权托付给她。若能得郡主青睐。他吴进绅说不得还有翻身之日。虽然当初刚到润州时,自己和郡主曾经交恶,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么,他相信只要自己摆出诚意,郡主还是会接纳他的,毕竟他是从豫州带来的老人。比旁的人都要可靠的多。
打着这样的算盘,吴进绅吴老爷赶早的便来了定王府,求见浮霜。别说是干坐一上午了,即便是干坐一整天,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此刻听闻郡主要来了,他忙挺直了腰杆,忍着腹中饥饿。脸上绽开了包子褶。
一群小丫鬟匆匆进屋,将火盆里的炭拨得更旺了。又换了一把熏香,方才退了出去。
随后浮霜在三个丫鬟的簇拥下,进了花厅。
蔷薇快步走到窗前,掸了掸软榻,接过丁香递过来的羊毛毡子给铺上。芍药扶着浮霜坐下,递上了手炉,又替她整了整狐皮坎肩。
鸠尾端上杯消食茶,搁在软榻边的案几上。浮霜抿了口茶,皱起眉头,眼睛压根就没打量吴进绅。
吴进绅哪里还屁股坐得住?他早已站起身来,凑在一旁恭候着。
伺候惯了睿王爷的吴进绅,那是个顶会做人的家伙。过去与浮霜不投,那是因为他心底看不起浮霜。满以为她不过是睿王爷的一枚棋子,外面养的闺女,算不得正经,来了润州后还不得事事听自己摆布?没想到浮霜压根不吃他那套,整得他团团转还摸不到北。
迄今为止,吴进绅都不知道自己管着的那一万两黄金入了浮霜的腰包。他为此担着干系,也不敢随意发信去豫州,睿王每每来信,他都是凑合着应付,说一些润州皮毛的琐事,当然,对于真正的核心事务,他确实也是不知道的。
因此,当他调转了态度,一心要讨得浮霜欢喜的时候,那姿态摆的是极低的。
浮霜心中好笑,吴进绅如今就想一条狗,恨不得在她面前摇尾巴乞怜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掉以经心,无论如何,吴进绅都曾是季景斋的幕僚。她并不打算重用他,却要防着他参合进她与季景斋之间的棋局中去。
喝了几口消食茶,浮霜搁下杯子,笑着冲吴进绅道:“经年不见,我都快忘记吴先生长什么模样了。”
吴进绅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他明白浮霜这是挤兑他呢,意思就是你长久不来,这会儿才想到我,我可不记得你了。
他抖了抖山羊胡子,赔笑道:“郡主贵人事多,记不得那也是常事。还需怪小人长得太普通,不够扎眼。”
“吴先生谦虚了。”浮霜随意回了一句,“却不知此番来有何要事?”
吴进绅忙谦卑的躬下身子:“小人久不得郡主召唤,十分惶恐。听闻定王南下征战越王,将润州托付给了郡主,小人怕郡主跟前缺可心得用的人,便厚颜毛遂自荐来了。”
浮霜一扯嘴角,没忍住嘲讽的笑容:“毛遂自荐?吴先生怕是弄错了吧?你不是一向在我父王跟前听用的吗?什么时候转而效忠起我来了?我即便是缺可心得用的人,那也不敢使唤你啊!”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