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卢靖云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是被摆了一道。好歹也是一众国公府的嫡子们,怎么说也不至于连败二十余次,连一次琉璃都不曾竞拍成功。
此时长孙冲等人依然是气急败坏,但在卢靖宇兄弟看来,那眉眼间分明是嘲讽和不屑。
强撑着身子坐了回去,又听到程处默的冷哼声传来。
卢靖云险些晕厥过去,只觉浑身上下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哆嗦着嘴唇不敢再吭声。纵然他甚为范阳卢氏的嫡子,但二十万贯的家财对他来说仍是一笔巨款。
卢靖宇摇了摇头,叹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好在你所拍那些琉璃均算得上珍品,想必爹爹也不会过多责备。”
卢靖云仿佛是没有听见,脸色木然,眼珠早已失去了灵动,只是呆呆地坐着,一声不吭。
卢靖宇叹了口气,自家这个弟弟年少时便以聪慧敏捷著称于乡里,又得父祖庇护,平日里可谓是顺风顺水,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地便成为卢氏在长安奔走的话事人。如今声名一朝尽丧,却还是败于同龄人之手,也不知是否能承受住这番打击。
眼见卢靖云脸色惨白地瘫坐于椅凳上,有些脑子灵光的,已瞧出了其中猫腻,看着卢靖云的眼神顿时便有些异样。
满楼静寂,鸦雀无声,马景正琢磨着怎么救场,程处默忽地指了指台上的琉璃葫芦,叫道:“这樽醉雕福禄方才卢兄叫价三千贯,已无人再加价,怎地还不落锤?”
卢靖云灰色的眸子动了动,木然地朝程处默看去,程处默挺直腰杆,丝毫不惧地与之对视。
马景握着铁锤,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中,为难地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大佬们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不过更多人的目光,均是盯着卢靖宇兄弟。
“落锤,为何不落锤?”
良久,卢靖宇忽地笑了,指着马景道:“这樽醉雕福禄显然是出于大家之手,雕工精细,难得的是将范制、雕刻、火绘、拼接组合融为一体,实乃鬼斧神工。三千贯,倒是让马兄吃了些亏。”
马景连忙摆手摇头,不断作揖赔罪的模样颇为可笑。
卢靖宇哂然一笑,环视四周,又道:“今日在下收获颇丰,总算是不虚此行,接下来,便要看诸位了。想必诸位早已迫不及待了罢?”
吃了暗亏,却又显现了翩翩风度,在场不少人纷纷对卢靖宇竖起大拇指,赞扬卢氏家风,同时也不免在悄悄松了口气,娘的,先是不要脸的当朝国公耍无赖,又是虔诚的东瀛人一掷千金,后来又成为老牌世家与新兴权贵之间的斗法之地,眼见着琉璃越来越少,众人心里着实有些着急。这下好了,范阳卢氏被坑的极惨,应该不会再把银钱当粪土了。
长孙冲等人见卢靖宇兄弟当众退出,有些遗憾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得意,甚么世家子弟,还不是蠢的跟驴一样?彼此挤眉弄眼的模样颇为可恶,好几次卢靖云都想起身怒骂,却终是在卢靖宇的拉扯下不敢妄动。
接下来的拍卖便是真正的斗富盛宴了,郑氏兄弟拍了七件,阮恩与楚遇林各自拍了五件,剩下的十余件便是被商贾们瓜分殆尽,马景在台上乐得已经看不见眉眼了,同样开心的,自然也有默许子侄跟方言一起入股的老货们。
李二的眼睛都有些红了,如果让方言见了,定是要不屑地叫一声红眼病。
“辅机,玄龄,至此已有多少收益了?”
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别人听见了。一想起自家的三个儿子也有股份,心里登时火热无比,却又暗自恼怒,为何方言那混小子定了那劳什子破规矩,只允许两千贯……
房玄龄胡须都在颤抖着,鼻孔里热气滚滚,噗噗地喷在李二脸上,哆嗦着嘴唇道:“陛,陛下,臣粗略一算,至今已进账近五十万贯!”
“五十万贯?!”
若不是此时人多,李二怕不是直接就要仰天长啸,去岁国库收入也不过三百万贯左右,这还是折合了粮食以后的收入,而今晚只是拍卖琉璃就能捞近五十万贯的财富,实在令人窒息。
“如此还要多谢卢氏的二十万贯了。”
长孙无忌将颤抖的手拢进袖里,对房玄龄道:“也不知嫂嫂知道这一切都是方言捣的鬼以后,会如何发作。”
房玄龄小心地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卢氏,苦笑道:“都是小辈们胡闹,夫人她应该不会见怪……罢?”
这话说的丝毫没有底气,单单看着卢氏手里搅成短棍的丝帕,就知道她的怨念有多深了。
“辛苦玄龄了。”
李二忍住笑,朝房玄龄递去保重的眼神。
拍卖会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下去,不会因为卢氏兄弟的退出而稍有冷场,宝贝是人人都喜欢的,转手售卖也好,当做传家之宝也罢,总归是不会亏的。
“五十五万贯了……”
“六十万贯!”
“七,七十万贯!”
房玄龄哆嗦的手指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不知何时,李二已经靠在椅背之上假寐了,只是不断颤动的睫毛,在昭示着这位大唐的掌舵者其实心里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终于,在马景嘶哑地吼出“今晚最后一次琉璃拍卖”的时候,房玄龄差点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有词。
“一百一十万贯……”
程咬金眼里精芒闪烁,尉迟恭龇着大板牙,侯君集面目呆滞,李绩瞳孔放大……一众大佬看向马景的眼神,分外热切,就如同在看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