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莒国公府。
唐衣端坐于厅堂之上,一袭盛装,妆容精致,秀发轻挽,轻蹙着柳眉,脸色有些愠怒,又有些伤神。身侧,唐氏嫡长子唐松龄携夫人宋氏、五子善识、六子授衣作陪。
“三妹,爹和娘都已进宫,想必也快回府了,你好歹吃些饭菜才是。”
“是啊五姐,姐夫他定然是被冤枉的,那些个叔伯出马,说不得明日姐夫便从大理寺出来了。”
唐衣俏脸微红,狠狠地剜了唐授衣一眼,唐授衣还是个少年性子,不服气地撅起了嘴:“方侯本来就是我姐夫嘛……”
啪地一声,唐授衣捂着后脑勺大叫道:“五哥,你打我作甚!”
唐善识没好气地瞪眼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唐授衣委委屈屈地闭上了嘴。
老父母向来偏爱老幺,古今莫如是,若是放在以前,唐授衣挨上这一下子,早就哭闹着去找唐俭夫妇告状了。可如今唐善识因豆油、四轮马车和琉璃的生意,腰包逐渐鼓了起来,在唐府的地位扶摇直上,连带着打赏下人都是成把成把的铜钱丢出去,唐授衣自然不敢造次。
“看样子也得去央着姐夫给个来钱的门路才是……”
唐授衣正低头盘算着,老钱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施礼道:“大郎,三娘子,五郎六郎,那嚼舌根的贱妇已被打出了府去。”
唐衣沉默不语,唐善识握紧了拳头,愤愤地道:“便宜这贱妇了,若是姐夫在这里,怕不是也要像赵五运似的将她双腿打断!”
“小五,住嘴!”
唐松龄见唐衣眼眶又有些泛红,忙转移话题道:“时日不早,爹和娘想必快回府了,你且随我去门外迎接罢。钱伯,取些冰块放到三妹的闺房去,再遣两个沉稳的婢女。三妹,且宽心罢,妹夫……”
说到这里,自知失言,瞪了瞪捂嘴偷笑的无良哥俩,忙改口道:“方侯指定没事的。”
……
在没有空调的沉闷夏日里,冰块显然是上佳的降暑良品。冰块的寒气与窗外的凉风交织杂错,成功地让方言熟睡一夜。
只可惜还未撑到太阳升起,冰块便消融成一盆水,屋里顿时燥热难耐,这下算是再也睡不着了。
松了松衣襟,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有差役忙不迭地前来扣门,低眉臊眼的模样全不似影视剧里那些凶神恶煞的恶牢头。
“哎哟侯爷,您有甚么吩咐?尽快道来,卞公可是交代了,绝不能让您受半点委屈。”
方言指了指木盆,烦躁地道:“当真?去给侯爷我取些冰块来!”
差役登时苦了脸。
“侯爷,这冰块在夏日实在是稀有之物,非皇宫和大富之家,寻常处可不得见哩。”
“那你给我吹什么牛?”
差役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罢了,你去给本侯寻些芒硝来。”
“芒硝?”
差役有些迷茫:“侯爷要芒硝作甚?”
方言一脚踹过去,怒道:“罗里吧嗦的,赶紧去!”
差役忙抱头鼠窜。
出了门,站在原地半晌,却毫无头绪,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弄芒硝来,只得苦着脸去寻卞仪。
卞仪听完差役来意,有些好奇:“方侯要芒硝作甚?难道是闲来无事欲练仙丹?不妥不妥,极为不妥,那都是方士害人的法子,方侯有大才,岂能做这些勾当?”
说着,丢下书卷,一阵风似的朝外走去。
方言正靠在床头想事情,见卞仪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笑道:“卞公,平日里都这般早来上衙么?真乃我辈楷模。”
“老夫昨夜就没回府……”
卞仪的脸色有些萎靡,眼看着方言神采奕奕,不禁有些羡慕。
“方侯,老夫放才听差役说,你是要寻些芒硝,敢问方侯,寻芒硝所为何事?”
方言还未答话,却见卞仪拂了拂衣袖,神色逐渐严肃,郑重其事地道:“方侯乃山门中人,想必对炼丹一道也颇有了解,但老夫还是要奉劝一句,仙丹者,纯属子虚乌有,害人害己,方侯还有大好前途,切不可因此自误!”
方言怔了怔,瞧见卞仪紧绷着老脸,一副大祸临头的模样,心知必是这老头儿误会了,不过他与自己仅有数面之缘便能如此良言相劝,实在是心中感动莫名。
“卞公误会了,小子绝不是那等祸国的方士,之所以要寻些芒硝,着实有大用。”
方言诚恳的模样让卞仪信了几分,不过还是继续追问道:“方侯可否言明?”
方言想了想,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必定此处乃大理寺,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卞仪的耳目,便直言道:“卞公,小子要制冰!”
“制冰?”
卞仪顿觉荒唐,好笑道:“冰者,阴之盛而水滞者也,履霜而坚冰至,眼下烈日炎炎,除了窖藏的冰块,哪里可以制冰?方侯说笑……”
老头儿正抚须笑得开心,却见方言神情丝毫不变,登时便睁大了双眼,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颤声道:“方侯,难道这是真的?”
说到这里,心里登时期待起来,单想想对面这个少年给大唐都带了些甚么,便知此事很有可能是真的,情急之下,一脚将正在发愣的差役踹翻在地,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寻芒硝?没眼力见的东西!”
差役委委屈屈地捂着屁股站了起来:“卞公,去哪里寻?”
卞仪怒其不争地道:“蠢货!医馆,道观,重点求索!所有人都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