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最近街头巷口讨论的事不外乎有两种,一是丰源渔记的老掌柜奔波千里,从登州带回来几大车唤作罐头的物事,琉璃作瓶,鲜鱼置于内,历经数十日而不腐,最重要的是,尝上一口,鲜味登时溢满口腔,嚼劲又足,令人不舍下咽。
不到半日的功夫,这几车罐头俱被高价售出,听闻当朝河间郡王与吴国公因为罐头起了争执,竟当街互殴,被暴跳如雷的李二直接派金吾卫将二人拿了去,狠狠地给揍了一顿。经过此事,罐头在长安的上流社会中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第二件事,则是当朝方山伯为唐氏女和自家小妾所作的诗了。起因便是方山伯小妾林氏某日去往唐府别院拜访,恰好有登州的书信送到,二女拆开阅览,又惊又喜,恰逢唐氏女大嫂宋氏也在别院,当时便惊得瞠目结舌,激动地泪水涟涟。
待归家后,宋氏缠着唐松龄也要为她作出可传世的诗作来。唐松龄也算个有文采的,但珠玉在前,竟连提笔都不敢了,宋氏一怒之下,干脆回了娘家。
自此,方言“小诗仙”的名号不胫而走。这就连累到了长安城无数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不管走到哪,总会有娇滴滴的小娘子轻声软语道:“郎君可会作诗?就似身无彩凤双飞翼那样的……”
没有人敢说不会,纨绔们最爱的便是面子,可真要开口,三两下便露了馅,平白惹得众人嗤笑,于是背地里对方言的怨念深得无以复加。
吴国公府。
尉迟恭大马金刀地跨坐在椅背上,斜晲着对面的李孝恭,老脸上满是不屑:“别以为你陪老子演了一出好戏,老子便能舍你些罐头。过几日,俺也要大宴宾客!”
李孝恭大怒,胡须剧烈颤动,唾沫四溅:“呔,不要脸的腌臜货!若非老子舍了脸皮与你演戏,罐头安能有如今的名声?你却在这里耍无赖,竟将罐头一扫而空,今晚我便要用,快拿些给某!”
尉迟恭直接不耐烦地捂住了耳朵,鼻孔朝天。
遇见这样的无赖算是没了办法,更无奈的是这货还特么的武力值超群,李孝恭气得暴跳如雷,却又不敢真个动手,一朝郡王憋屈得无以复加,狠狠地跺了跺脚,含怒离去。
苏氏从后堂转了出来,无奈道:“你这性子也不知道改改,真个舍了些罐头又能如何?总算是同朝为官的。”
尉迟恭将双脚从桌案上放了下来,笑道:“夫人教训的是,且听夫人的。”
虽然瞧不大起李孝恭,但李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好歹这货也是皇室,吼了一嗓子,管家便屁颠屁颠地张罗去了。
“也不知宝琳如今怎样了。登州历经战乱,百废待兴,吾儿此次前去,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他又是个不通水性的……”
尉迟恭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自从独子离开长安后,自家婆娘整日在耳边唠叨,真是不如跑到王家村与老程老牛喝酒打屁了,顺带着再研究研究兵法之道,说不准便能学那些酸儒出本书大行天下。
再不济,与身体大好的秦琼打上一架也算是爽快,说起秦琼,便不得不提秦怀玉。如今秦家虎子的名声算是响彻长安了,长安的大街小巷谁不晓得翼国公之子肝胆绝伦,秉持乃父之风,万里赴国难,视死如归?
苏氏在耳边不停念叨,尉迟恭却神游天外,一时间,忽地想揍自家儿子一顿,瞧瞧秦怀玉,怎么自家儿子当时怎么就不挺身而出呢?又想起尉迟宝林远在千里之外,只得遗憾地砸了咂嘴。
正耷拉着脑袋对苏氏的碎碎念左耳进右耳出,忽地听到门外有人叫道:“公爷,主母,大郎来信了!”
苏氏喜道:“快,快拿进来!”
尉迟恭虽然恼怒自家儿子关键时刻不给力,又因为害怕挨揍当了逃兵,心底的关心却也是半点不少的,努力地瞪大眼睛盯着书信。
与信件一同拿进来的还有数个琉璃瓶子装的物事,两人都没甚在意,直到尉迟宝琳在信中提及此物可为吴国公府带来丰厚的利润,才被尉迟恭好奇地拿了起来。
琉璃此刻在长安已不算是个稀罕物事,有走在时尚前沿的,早已在家中摆满了瓶瓶罐罐,诸如酒杯茶杯之类的。抛开琉璃瓶子不说,既然尉迟宝琳郑重地谈及这个叫作味精的东西,想必是极其珍贵的。
拧开瓶盖,一股鱼鲜味便溢满了厅堂,尉迟恭贪婪地闻了几下,便要把味精往嘴里倒,苏氏忙将瓶子夺过,柳眉倒竖:“都是跟程知节学的坏毛病!他把香水当茶喝,你也是么?宝琳在信中可是说了,过量食用味精会有损身体。”
“哎呀,这……”
尉迟恭急得抓心挠肝,苏氏噗嗤一笑,嗔怪道:“夫君且等着,妾身去给你张罗一桌饭菜,届时多放些味精便是。你也别闲着,挑些礼物,送到小言府上,这孩子,当真是个孝顺的。”
尉迟恭自是不住点头,双眼放光,情不自禁地不断吞咽口水,忽地有些后悔将罐头送给李孝恭了,娘的,自家儿子可是说了,罐头里也是有味精的……
李孝恭回到府中,仍旧怒不可遏,摔桌踢凳的不解气,怒骂不已。奴仆们躲得远远的,生怕惹祸上身。
“二郎,那今晚的宴席……”
对着尽职尽责且在府里操劳数十年的的老管家,李孝恭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火的,叹了口气,无奈道:“照常进行便是。”
话虽如此说,可没了罐头,毕竟减色不少,有多少达官贵人欲求一瓶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