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起风(下)
食不言寝不语,女眷席上无声无息,偶尔有杯瓷碰撞的声音,相较之下,男宾席上就显得热闹了许多。
借大年的喜气儿,男人们闹闹轰轰的,向公公立在皇帝身边,扯高了嗓门念了一篇迎新赋,酭,平仄对偶,洋洋洒洒一长篇,却内容空洞,言之无物,倒是十分符合天家一贯作风。
宗室子弟们轮番敬酒,先敬皇帝,再敬几位辈分高的叔伯,一轮过完,下面人想去给储位热灶豫王殿下敬酒,可面面相觑间谁也不乐意去当这个出头鸟。
哪曾料到,四皇子举起酒盏往二皇子处去,双手捧杯,语气极平缓认真:“弟弟恭祝二哥新春大吉,龙马精神。”
二皇子笑得爽朗,手一伸,酒盏一举便仰头一饮而尽,临了拍了拍四皇子的肩头,连声笑道:“借四弟吉言,借四弟吉言啊!”
四皇子面se微动,愣了愣,随即跟着二皇子也朗声了笑起来。
四皇子敬完酒,开了个头儿,下面人便踊跃了起来,如今还能参宴的宗室子弟其实血脉与皇室已经离得有些远了,叻?二皇子敬起酒来,语气却亲热得很——任谁都想得到,照皇帝如今的偏心程度,皇帝驾鹤西去后,只能是长子即位,趁龙潜之时不与未来君王套好关系,往后一表千里远的,谁还记得有你这么个人啊。
六皇子看了看簇拥在二皇子身?,眼se一敛,轻抬了抬手,浅酌一口花雕酒,再一抬头华意外地看见了平阳王次子周平宁直勾勾地望向他,平阳王与今上血脉亲近,膝下只有两子,庶出次子周平宁未娶陈家次女之时,从来不够格在这种圎?。人家是妻凭夫贵,他倒好,软饭吃上瘾了,来了个夻贵。
花雕酒味清亮馥郁,在口中绕舌三圈,气味浓厚却温和。
六皇子单手执盏,透辤,朝周平宁方向,颔首遥遥致意,然后先干为敬。
周平宁眉梢一挑,双手举盏,喉头微动,随即一饮而下,翻过酒盏示意酒水一滴不剩。
六皇子笑吟吟地看着,嘴角愈渐勾起,周平宁如今像被拘在墙脚的困兽,又像一把枯柴,只要有人给他一点儿明火,他能够立马烧起来,然后熊熊烈火,几近燎原。
几轮酒喝完,屏风那侧已经是一行人起驾往太液池去,除夕家宴之后通常会大放烟花,隔着碧bodang漾,烟花绽开,模样倒映水面之上,比在夜空里瞧更好看。
行昭有孕不能受惊,留在了绿筠大殿内,欢宜亦是。
欣荣家中的阿元比阿谨大不了两岁,小孩子乐意同小孩子玩乐,阿谨拉着阿元的手不撒手,欢宜只好将长女托付给欣荣,又神情严肃地很是交代几句,无儿无女一身轻,两个孕fu坐一块儿唟算是互相照看,方皇后表示很放心。
湖心亭中人头攒动,华灯高挂,按序落座,不久后,太液池那头就高声呼啸“咻咻咻——”三声直冲云霄,随即高空之中就“嘭”地一下打开,礼花大开大合,在空中停顿片刻,能很清晰地看出来是大周疆域的轮廓,停顿之后点点火星飞快地往下坠,光亮逐渐湮没在镜湖之上。
皇帝带头拍手,下头有人朗声奉承:“今上治世三十载有余,北平鞑靼,南定海寇,西收嘉峪,东复高丽,且中原大定,其功可比舜尧,其利可攀炎黄!”
其实东南浚未平复,可谁人敢在此处触皇帝霉头。
皇帝往椅背上一靠,向下垂落的脸皮猛然一颤,带了??意满,再微不可见地抬起下颌,半眯着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笑来。
方皇后看了皇帝一眼,神se平静地转过头去,历史上昏庸无能的帝王晚年大抵都摆脱不了好大喜功,声se犬马,修道问佛的路数,她却从来没想过仚将这三样全占齐了,还添了一样服食五石散。
也不晓得后世的史册会怎么记载他和她。
大概也会像那些帝后一样。
一笔草草带过,将他们一生的恩恩怨怨全都尘封在已经泛黄的历史里。
皇帝显得很得意,手一挥,喑哑嗓子:“这些烟花是内务府备下的?”
“回皇上,是珍宝司研制出来的。”向公公躬身答疑。
“赏——”
皇帝一声赏字儿还没说完,却听见了平阳王突兀插进来的声音,“这疆域之外东西南北的功劳,皇兄自然是前三百年后三百年的头一人,可臣弟却听闻大周疆域之内却尚有不太平。”
皇帝眉心一拧,接着心火便起,晕晕乎乎中勃然大怒:“何处?何事?缘何??朕通禀!?”
平阳王眼风向六皇子处一扫,赶忙起身liao袍,叩跪在地:“回皇上,今日本是良辰佳夜,本不该谈及此话,可事出紧急,臣弟只狠心做那扫兴之人。臣弟掌管宜已久,年前清查宜账册,这才发现江南贡税年复一年,愈渐低mi,今载贡税竟不到两百万两白银,由江南一带分发至宜的银两竟然不足三万两!”
平阳王话头一顿,双手撑于青砖地上,夎,接着说道:“三万白银能做什么?宗室一年的花销就在十万雪花银之上,宫里进軅脂粉香料一项就达十万两白银。江南一带富庶沃地,贡税宜这三万两白银只是其杯水车薪,如同商贾富家打赏一两铜子与街边叫花啊!”
皇帝不问朝事已久,对贡税银两全无概念,却听平阳王语气沉凝,再看其神ing腰杆,却发觉用了力气也ting不直了。
和皇帝一起慢慢坐起来还有六皇子和方皇后。
平阳王所说正是六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