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总管佝着腰停在路口,身形转到左边儿,腰杆佝得愈渐往下佝,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得恭谨到了极致。
往左边拐,是去荣寿堂的路。
行昭顺势也停在了游廊中间儿,拿手轻轻敛了敛披风。
要在外人面前表现一家和睦?表现贺行景、贺行昭终究是屈服在宗族礼法的束缚下?
她两辈子最厌恶被人逼迫。
她今儿个来是来见贺行晓的,太夫人算准了她的心理。声势浩大地办一个花会,只不过是为了让定京城上下都看见——贺行昭进贺家门了。
然后一切再从长计议。
行昭扫了眼白总管,笑了笑,抬脚敛了敛裙裾,笑道,“既然太夫人在和陈家夫人说话儿,那我怎么好打搅——先去正院给侯爷请个安。再给母亲上炷香吧。既然都是自家人,我也有眼力见儿,也甭在这正忙的时候往太夫人跟前凑了,早请安晚请安。不差这么一刻。”
给贺琰行礼?
白总管吓得一身冷汗快出来了,贺琰宿醉未醒。身边儿还搂着两个胡姬。太夫人对他绝望了,只要能保住一条命,也不太管他做些什么了。
老爹醉醺醺地声色犬马,女儿去请安?
白总管怎么敢放行昭去见贺琰这幅模样!
“四姑娘一回来,就把她往荣寿堂领。”这是太夫人的嘱咐,也是命令。白总管想起来太夫人说完这句话时脸上的神色,突然明白过来,太夫人明明知道行昭不可能乖乖去的...
一愣神,行昭已经往前头走很远了。
白总管连忙跟上去。
一踏进正院,好像满腔的心绪都喷涌而来,从猛烈慢慢变淡,最后淡得像杯盏里的白开水。
再浓烈的情绪都会慢慢泯灭在漫漫长河里,没有什么例外。
出乎意料的是,正院里是设了方福灵堂的。香炉里还铺着一层厚厚的香灰,牌位立的是“临安侯贺琰之妻方氏”。
行昭默了默。上了三炷香,刚起来突然听见身后有个怯生生的,清清脆脆的声音。
“姐姐?”
还能有谁会叫她姐姐?
行昭扭过头去,雪光之下,有个身量玲珑的小姑娘,着青衣高腰褥裙,胸前系了条镶边的绦子,俏生生地立在那处。
“六妹?”
行昭也笑,招招手,唤她进来,“许久没见你了,来给母亲上香?”
行晓手里捧着一只黑漆托盘,里头盛着三只香,怯生生地敛笑,脚在地上蹭了两下,想了想特意寻了香要来做场面的缘由,终究心一沉,往里走。
一跨过门槛,朱门便“嘎”一声合拢了。
行晓一惊,连忙扭身回头去看,转身想走,却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手紧紧攥在托盘扣上,面上扯出笑,“青天白日的,姐姐何必将门关得这样严...”
“啪!”
很响亮的一声,瞬间把贺行晓后头的话儿给打飞了。
手掌挨到脸皮儿的肉上,行昭觉得心情陡然变得很舒畅了,很舒畅了。
“因为我想打你,所以得关上门,否则对我名声不太好。”
行昭面上是笑,轻声解释。
这一巴掌是行昭抡圆了手肘打下去的,使足了全身气力,打出了水平,打出了精气神儿。
这是两世加在一起行昭头一次动手打人,手有点疼,但是心里头是舒爽的
行昭面上还是笑着静静看着她,贺行晓木了半刻,左脸火辣辣地疼,全身都在抖。
托盘早就砸到了地上,香和钱纸撒了一地,行昭低头看了看洒落一地的东西,再抬头看她,仰了仰头,推开门,身形一顿,转过头来轻声道,“你和你生母只能活一个,回去给她说,芫花汁不好喝,砒霜好喝,让她自己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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