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热辣辣的,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球悬在天上。
瑰意阁却是一派阴凉,白纱窗棂被能让人静下来的宝蓝缎面轻轻地蒙上了一层,湘妃竹帘垂得低低的,将火红的光尽职尽责地挡在了外面,以保一室静谧。
莲玉声音平缓,神色平静:“...昨儿个是各宫拿份例的日子,黄妈妈带着莲蓉与我整理库房,只得支了其婉去内务府拿东西。选绫布的时候她便正巧碰见了顾家娘子身边的锦罗...就是外头跪着的那个。因您还在服丧,平日里只好穿素淡颜色的衣裳,其婉一眼瞧中了一匹青色莲纹的软缎,正想拿,还没下手却被那个锦罗抢了过去...”
行昭正襟端坐于正首之上。
话儿听到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妃子们之间都会因为内务府派的东西将闹起来,何况两个都是寄住在宫里头的小娘子。
轻轻抬下颌,示意莲玉将话说下去。
“其婉当然不服,宫里头讲究富贵喜庆,每季也就那么几匹您能穿的颜色,您的份例是比照欢宜公主来的,一季三匹布,若没了这匹,您便只好穿一个杏黄色,一个月白色的了,两个颜色都不好看,皇后娘娘也不喜欢...其婉原也是谨言慎行的人,只是那锦罗说的几句话儿将她激起来了...‘既是守孝,本就该粗布麻衣地守。扬名伯伯爷在外头,温阳县主就更应该一个人守两个人的孝,都得守足了才算孝顺...温阳县主一向是个温静人儿,也不会在乎这一匹两匹布的得失。’,其婉一气之下便同她争了几句嘴,到最后弃了布,直接去找司线房的管事夫人。又开了库房才好好地给您挑了两匹秋冬穿的缎子出来...哪晓得今儿个一大早那锦罗就跪到了前头的宫道上来,蒋姑姑过问了一句,便没再管了,小宫人去劝了劝,她也不听,便由着她跪到了这个时候...”
“到底是匹什么模样的布?”
行昭出声打断,饶有兴致地问立在莲玉后头,惴惴不安束着手的其婉。
其婉一贯安分老实,被行昭杀了个回马枪,猛地抬头。想了又想,结结巴巴回:“...好像是匹青花莲纹织锦缎,是苏绣。绣工很好,莲花儿一朵挨着一朵,青底儿淡得也好看,粉荷嫩得也好看,颜色都很淡。不喜庆但是显得很雅致,面料摸上去光光滑滑的,和您那件小袄是一个料子...”
摆明了这是内务府给她特意备置下的,是该争。
行昭点了点头,捧起茶盅小啜几口,又问她:“我晓得你是个不善言辞的。还敢和别人争嘴了?跟我说说,都争了哪几句嘴?”
其婉脸上一烫,却不自觉地浑身放松下来。再想一想昨儿个她的回嘴,一张脸变得又羞又愧,将头埋在衣襟里头,讷讷回话。
“奴婢说...奴婢说...温阳县主是个端厚人儿,不在乎一两匹布的得失。难不成顾家娘子就是个小家气儿的,还在乎这一匹两匹布了?”其婉顿了顿。再抬头眼眸子里晕了几分水意,终是沉了口气儿又道:“...奴婢还说了...‘就算让你家主子,顾家娘子来都没这个资格说县主不孝顺,更何况你一个奴才。’...”
行昭长长松口气儿,说得还算有分寸,到底没涉及顾太后!
要是话里头涉及到了顾太后,她加上方皇后也没办法保住其婉!
行昭抬眼瞅了瞅莲玉再瞅了瞅其婉,手指一下一下扣在黄花木桌沿上。
顾青辰让那个锦罗,在凤仪殿外头的宫道上长跪不起,明面上是赔罪,暗里却是将题抛还给了她,言下之意无非是我诚心诚意地让丫鬟过来吃了苦头赔了罪,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投桃报李处置处置你那个丫头,两厢再谦逊一番,握手言和,就又变成“处得好的关系”了呢?
其婉最后其实是让了那匹布的,顾青辰却惯会打蛇顺棍儿上。
阖宫众人只会看到,是顾青辰率先服了软,要是自个儿不理会就坐实了倨傲的名声,要是她理会了...
行昭发现,如今她很能理解欢宜那副扭曲的神情了,她现在也万分扭曲,顾青辰喜欢做好人当圣人,她管不着,可顾青辰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踩着她的颜面做好人!
行昭沉了声没说话,其婉不敢抬头看,莲玉心头也惶惶然——蒋明英问了一声便没再过问了,摆明了是方皇后放手让姑娘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儿...
自家的小娘子自家知道,姑娘是个适合出谋划策的,是适合做军师的。顾家那个捏着把软刀子想要坏小娘子名声,这边让那个锦罗随意起了身就相当于凤仪殿对慈和宫服了软,可让她在这大热天的日头下就这么跪着,难保不出事——因为一匹布丢了条人命,保准明儿个阖宫上下沸沸扬扬地又要开始甚嚣尘上...
明明是顾青辰先抢的东西,这样来一出,无论结果如何,顾家那个都是立于不败之地,都是有利可图的!
“行了。”
行昭声音清脆打破静谧,展了笑瞅了眼忐忑的其婉,吩咐道:“没多大回事儿,你也没说错什么,顾青辰确实没这个资格来教训我。”边说,边偏头将茶盅搁在案上,“可还是得罚一罚你,你这月份的月钱分给下头小宫人买糖吃,莲玉和莲蓉也罚三个月俸禄。”
其婉眉梢一喜,来不及欢喜,却听行昭后话。
“...狠话都说出口了,衣裳还是没抢着,真是丢我们瑰意阁的脸...往后要么不抢,要么就狠下心肠也要抢到,没道理受了气和委屈,还半点好处都捞不着,要是让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