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负责调查匈奴语的四个小组都集中到驻扎地的篝火旁边,听候他们的什官评点下午的工作。
天依抱着一份又一份士兵们写的笔记,首先向小伙子们重申了版面的重要性。
“做笔记一定要有章法,做到明晰简洁有序。”天依拿着笔记说,“你们同一个小组里面,同两个人做的笔记,一个有章法,一个无章法,这个面貌是截然不同的。”
“不是只要把事实准确地记录下来就行么?”夷邕问道。
“对。这个是个大的前提,”天依向他道,“但是在这个大前提下,你们得把笔记做好。不然自己回头整理也比较困难。”
在简单看完了大家的笔记,指出一些形式上的问题以后,天依将革书发还给众人,挨个给他们指点。乐正绫则让每个小组的组长起来汇报今天下午的调查状况。
首先被点及的是齐渊。他的发言并不是很好,显然士兵们对语法范畴这个概念的掌握还比较粗糙。乐正绫马上向他们抛出了基础性的问题:
“你们说你们下午在二叔家做了格的范畴,我问你们,语法范畴是什么?”
营火旁寂静无声,只有木柴在火中爆裂的声音。
“楼昫,你说吧。”乐正绫点向了楼昫。
楼昫勉强地回答了出来。随后,乐正绫马上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格是什么?”
这下楼昫也不出声了。他只能举出下午调查过的,匈奴语中各种具体的格。
“在这边的匈奴语中,‘牧人杀了羊’,这个牧羊人是主语,后面不加东西;‘羊杀了牧人’,这个牧人是宾语,后面就要加个g。这个不学语法的人也知道,当地人就是这么用的。”乐正绫重复了一遍楼昫刚才说的答案,“我们问的不是这类事实或者现象,我问的是格是什么,而不是它有什么。”
众人坐在火边都沉思起来。乐正绫开始一一地点人。最开始点到的几个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回答。乐正绫点了一圈,最后是瘦瘦的何存站起来:
“格首先是一种语法范畴。再然后……它可能表示的是主语和宾语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一种语法范畴。”
“好,”乐正绫又转向众人,“有人有其他意见么?”
大家如坐针毡。夷邕感到自己身前的火光都在发烫。他们仿佛在进行一场灵魂的拷问。又过了一会儿,楼昫再次开口:
“为什么是主语和宾语?”
“对,为什么?”
“如果按什正课的层级结构来看,一个句子的主语和宾语,根本就不在同一层上。主语是同谓语相对来说的,而宾语往往处在谓语的内部,是跟谓语下面的述语来建立关系的。”楼昫小心翼翼地按照他脑内的树形图,推出他的质疑。
“嗯,你说的很对。”乐正绫向他鼓掌,“就像我们说的,主语和宾语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直接的关系。所以何伍正的回答需要修正。它表示的不是主语和宾语之间的关系,而是名词或者代词同其他成分之间的关系。你们在做调查的时候,可以试着记录一下他们说的句子,然后在调查完之后,可以试着把树形图画出来,看看这些句子都是什么样的。而格都出现在什么位置上。”
接着,乐正绫继续让第一组的士兵报告。他们汇报了下午所得的几种格的范畴,但是摸不准其中一些应该怎么表述。她和天依遂帮助他们一一地离析和确定,最终得出本地匈奴语一共有主格、宾格、向格、位格等范畴。其中主格常是零形式的,而宾格常以后附的-g出现,位格常以-ta出现,等等。
“所以‘山谷’是q,‘猎人在山谷里’。”乐正绫向士兵们顺带解释了一下这些词格的应用,按照他们下午调查所得的词汇。
接着,乐正绫向士兵们询问其他三组的情况。四组成员分别调查了四个方面,第一组是格,而第二组是性,第三组是数,第四组是时。由于众人涉足语法学不远,所以他们的说法往往需要什正和什副进行指正,一些概念也需要重新厘清。这占用了大家许多的夜间时间。一直到彻底看不清革纸上的字为止,晚饭后的整理才结束。士兵们想打些水去洗脚,但是他们发现附近没有泉或者井。
“这下完了,今晚是搞不成了。”齐渊叹叹气,“明天我们应该在调查之余组织人去附近河里拉点水的。”
“那还要征用部落里的人畜工具。”天依对齐渊说,“能行么?”
“苏卜长老的地主之谊总是要尽一下的。”齐渊笑起来。
“那你同祁叔、何伍正商量商量,出个取水队的名单,明天插闲去取水就行。”乐正绫点头。
“主人,”旁边突然传来毋奴韦的声音。她突然弱弱地向乐正绫问道,“事务忙完了,主人们要休息了么?”
“啊,差不多了。”乐正绫向这位金发女子点头,“以后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
“长老给两位汉军的女主人安排的,就是下午您休息的毡庐。”这个名叫vi的斯基泰女奴向她欠身,“两位主人请随我来。”
乐正绫和天依遂从士兵驻扎区拿了自己的物事,准备回那间穹庐。毋奴韦和另外一个女奴见状,连忙欲拿过她们手上的包袱,天依没来得及反应,行李就到了她们的手上。
“主人,如果让这里的主人们看到我们两手空空而主人背负肩扛的,我们回头又要挨责了……”毋奴韦向她请道。
“要是他们问起,你就说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