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超低息贷款的存在确实非常让人心动——一方面是日子越来越差的年岁,一方面是大户连田兼并的形势,这两大方面时时刻刻向维持了几代劳动习惯的农民们展示着两条道路:改变这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或者家破人亡。就算在思路上最懒惰的人,只是依靠着惯性,有一天没一天地将现在的日子怀满侥幸地过下去,睡在榻上安歇时也不是没有想过改变。只不过改变昭示着一条新的道路,此前从来没有人走过,这条路是成是败,也不清楚。
今年冬天大户们的动作倒是给他们指了一条可能的门径,但是问题主要出在财力上。任何一个家庭都不可能单独把自己那几十亩小地分成三片来耕作——单门独户也无力支付改变老生产方式所需的费用。而全村一块做,亦不可能完全将大部分财力赌到这上面,何况单是一家人提出这主意,其他人家也不一定响应。
两个从霸陵来的夫人则突然改变了这个各打主意、游移不决的形势:这场讨论的第一枪被她们打出了。她们代村里的某个人将这个议题放在了公共空间当中,而且还带来了关于资金周转的利好消息。这笔低息贷款如果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什么骗钱的玩意的话,村里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试试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然而大户们也只是刚展开这项事业,这种轮作的方法具体有什么成效还待观望。如果一年后农田的产量不大,就算这债利息小,那也算倒了大霉了。
而且,有少部分知识不多的人对于此法能不能美田,也有不同的意见。
“伯公、夫人,我们这杨村历来都是种粮为生的。现在要咱荒掷掉一部分田,拿来种草。那种草,倘不养牲畜,可以顶粮吃么?”有些族人问道,“养了牲畜是比种粮拿钱,可是朝廷来收税赋不还是收粮么?高家的大户们说种草美田,这草与庄稼有什么异……”
“乡党,我来给您算算。咱们粮食能长,一靠太阳的光、二靠水,三靠田美不美。这三者当中,太阳是看天的,水是看渠的,田是看草的。别小瞧了这个草,庄稼长在地里,靠吸地里的粪肥生长;但草和庄稼不同,草种在地里,它年岁枯荣,是增加地里的粪肥。动物在草上吃草,拉了那物事下来,当然也能成肥。”天依把着手指同他盘算,“等土地并好了,我们先划一部分种草,在上面畜养,等过两年再在上面种田。有的地方种粮前种这个草,那地原先贫瘠得不得了,只能收百斤的;种完草,不浇粪都能上三四百斤。这轮着做个三年五年,大部分地里都种过草了,种粮的地虽然减少,可全村打的粮食可往上增!还养了更多动物,草籽也可以卖钱。”
天依以现实中一个增产的村来回答他的质疑,毕竟事实胜于雄辩。虽然这个事实在汉地根本不存在。
“那是哪个村?”
“叫下家村的。”乐正绫顺带给现实中的实例改编了一下名字,“那村第一年种谷千亩,在地力最贫瘠的地方种草六十亩,打了十二万斤粮;第二年种谷八百多亩,草二百多亩,打了十六万斤;以后每年种粮谷八百亩,种草四百亩,到第七年,就收了三十万斤。乡党们,你们算一算,第一年至少多打四万斤,缴足朝廷的,留足做种的,再卖到市上、自己吃,和这比起来,大家上一年借的那些贷算什么呢?”
虽然紫云英和苜蓿的肥力不一定和现实中下家沟大队引种的草木樨一样,两地的地理环境、西汉的亩制和当代亩制也不相同,但是在农民们下决心的档口,两个现代人还是尽量以这种实例给村中的两族人以创业的希望。尽管农业生产一直伴随着风险,可能未来一年的努力不一定会有成果,但是他们如果不理解草的美田效果、轮作的益处,选择不干这件事,那他们面临的命运毫无疑问只有一条:死路一条。
她们把自己那个位面推广粮草轮作的经验当成故事,故事当成神话,向两族的农民们展示着。在这个增产翻倍的神话,以及朝廷今冬已支持大户们开始实施轮作的事实的诱惑下,有不少近来过得不大顺遂的农民确实动摇了他们的观点。
“我们第一年可以跟那个村一样,不是要大面积地种它,而是先划个十分之一的土地,那片土地得是最贫瘠的,在那片地上试种,于其上养些羊。为保证粮食不减产,再选最肥的地,坚决在上面种粮食。同时我们还可以拿借款修修沟渠、道路。这样第一年先打一些粮食,解决牲畜的饲草,第二年再换地方种草,在原来那块地方种谷,最终让全村土地都过一遍草。”
“对,这样循序渐进地来,不要蛮干。最多三年,牲畜饲草够了,草籽能卖了,能用更少的土地打更多粮了,树也就好开种了。到时候咱们村,农田出谷出菜、草田出牛羊草,林园出果子树木,人人吃得饱穿得暖。子孙也得安然。”天依也说,“地没卖出去,人没寄人篱下,税赋咱也就给朝廷交,不需要把自己收入之半纳给地主贤良,自然有好生活。这可是近岁难得的。”
“族公,我看这事或许能成。”有人沉不住气,“咱们种田的,就靠这地活着。除了这美田的法子,夫人还能说其他的办法么?”
“现在来看只有这个办法。”乐正绫比出一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