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番话,天依方开始感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它或许需要耗费自己和阿绫非常久的时间和精力。
“比如,如何考定一个人的语言能力和通过语言进行逻辑思维的过程完全是大脑机能的呢?有一个非常方便的例子就是损坏不同的脑区,导致不同类型的症状。一个脑区损坏了,听得懂话但说不出来;一个脑区损坏了,说得成话但听不懂话,等等。但是这个实验就是要在现代的医疗机构里才能做,我们没有这个,怎么办?拿锥子一敲,把人的脑袋敲破了,弄死了,我们是杀人的罪人;现成找几个被打到头的,不会说话或者不会听话的人,通过什么观察手段让士兵们得知这个功能的损坏分属不同脑区,或者最起码的,让他们对脑区建立概念?这都是很困难的事情。”乐正绫说着,双眉紧蹙起来。
“日后在河西会有大量的士兵受伤,征得他们和家人同意的话,或许可以试着进行类似的观察——在不对他们的伤口进行伤害的情况下。这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天依提出了一个想法。
“归根结底,得等日后再准备。而且你向军幕一提这个事,他们会自动去给你找来人的,不会管他是否同意。这个时代的人权状况,你和我都很明白。只有我们这种能够给朝廷当哈巴狗的人才有一定程度的人权。”乐正绫叹道。
“是啊。”天依自嘲地笑了笑。她们如果要成为朝廷或者军队的研究机器,那无论提出什么过当的要求,只要是对统治集团有补益的,朝廷的体系都会帮助她们实现,而不会在意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升斗小民卷入进来,他们的境地感受如何。古典时代,在社会这一约定俗成的虚假共同体的计量标准中,不同生命之间的价值差异一样非常悬殊,她刚穿越来汉代时,未展现任何智识的时候,自己仅是能够无偿分配给当地农夫的待遇,而当她在市上抄书的时候,可以被赵家的小公子花1200铢的价格买下,而当她向自己的主人们表现出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够替代的知识时,她和阿绫便能从死囚牢中保出来,摇身一变成为日后精锐汉军的教官。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至少能够在自己还算安定的情况下,尽可能帮助一些人提高他们自己的人权状态。”天依说,“我们不是神,力量有限,而且命运把我们弄到的地方实在是太早。经典马克思说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资本主义也好,社会主义也好,它的基础都是市民社会。最基本的市民社会没有形成,要让大部分人拥有基本人权,这事永远不可能实现,就算这是我们最大的愿景。”
“嗯,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做到人事。至少,眼下的这十六个小伙子,还有祁叔和万安,我们要照顾好。”阿绫握住她的手,“我们是元狩二年的隐形守护者。”
——第一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