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南葵醒了,也病了,这一病整整三天。
这场雪也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两夜。
期间徐淮景看似如常,但徐淮王妃察觉到他比之前更沉默,整个人似是放空,又很矛盾地进入了一种戒慎防御。
四月十四夜,两人照例隔着宽宽的距离并躺在被中。
共桌用膳时,偶尔也会有几句简单交谈。
总之,相处得还不错。
今夜的徐淮王妃却忍不住想打破这个默契。
她想,如今她与徐淮景利益一体,这人近几日都不对劲,眼看皇兄明早就将摆驾滴翠山,有些事必须先问个清楚,以防万一。
对,只是这个缘故而已,绝不是什么担忧或心疼。
寝房内灯火已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帐内浮荡着花与蜜混炼而成的香气,清雅沁人心腑,又杂淡淡蜜甜。
这帐中香里再悄然加入分属于两个人的气息,三味交融,就新成了一种静谧柔和的别样馨宁。
徐淮王妃知道身旁的人也没睡,便开口轻唤:“徐淮景。”
“嗯?”
“你这几日不太对劲。不喜欢下雪天?”
黑夜很奇妙。它常会让人不像自己,抑或让人短暂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有些话白日里说不出,入夜后就好像没那么难。
沉默良久后,徐淮景道:“据说,我生母过世当日,是大雪天。”
徐淮王妃一愣。
据她所知,徐淮景的生母钱宝慈是因产后血崩救治无果,不幸亡故。
那时徐淮景才几天大,按常理是没有记忆的。就算对生母有哀伤追念的孝心,也不该是近几日这种古怪状态。
“莫非是你父皇,”徐淮王妃字斟句酌,尽量使语意柔和,“每到大雪天,就迁怒你?”
“或许吧。”徐淮景声音浅轻,听不出悲喜。
徐淮王妃心生不忍,便换了个话题:“你说,明日会被家法处置。夏国皇族家法是什么样?好歹是开府亲王,总不会让你当着太子和宗亲重臣的面挨板子吧?”
“是荆条,不是板子。也不会当着宗亲重臣的面。”
这意思是他明日当真会挨打。但皇兄会给他留些颜面,这顿打不会被他两位皇兄及皇族宗亲叔伯们看着,只是让他们知道。
这答案让徐淮王妃眼眶微微发酸。
一出生就万众瞩目,挨打会使他们成为别人口中谈资。若打得多了,更会让他们在别人心里成为可欺的弱小,将来恐难积威服众。
但从徐淮景的态度看,他挨打并非一次两次。
徐淮王妃早听说徐氏惯出疯子。
几乎每代坐上龙椅的皇兄,都做过些在外人看来任性到近乎疯癫的事,让别国皇族叹为观止。
从前她以为,夏国帝王们只是偶尔在国政朝务上不按套路出牌。谁曾想,当今夏帝在关乎皇嗣的家务事上,竟也没个体统分寸。
徐淮景是成年开府的亲王,对外有与联姻稳固邦交之功,对内也有战场督军、亲身上阵的贡献,竟要为一桩本不该他担责任的事挨打,还得闹到他的皇兄、宗亲叔伯们都知道。
这过分了。
就算只走过场打几下,消息若传出去,他身为亲王的威严多少也会受挫。
徐淮王妃按下心中郁气,冷静再问:“非要挨了这顿打,事情才能了结?”
她能想通皇兄推徐淮景背黑锅的意图。
“对皇兄来说,这样最简单省力。”
黑暗中,徐淮景字字清晰沁寒,活像一颗颗刚从积雪中迸出的珠子。冰凉到令人心颤,却又坚硬执拗。
“而我,本就是棋子。”
他清楚明日那顿打会让自己无形中失去什么,但他没打算脱身回避。
皇兄不看重他,他没得选。
徐淮王妃瞪眼望着帐顶,竟对徐淮景生出点由衷的钦佩。
自幼无依无靠,竟也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细想想,他算了不起的。
“徐淮景,若我说会帮你,你信吗?”她轻声问。
“不信。不必。”
没几人会真心帮一个不受皇帝爱重、看不到前途,性情还古怪难相处的皇子。
徐淮王妃没有试图说服他相信自己,只是笑了:“你知道你这两日像什么吗?”
“像什么?”他的语气冷淡漠然。
徐淮王妃缓缓闭目,喃声如梦呓:“像失怙的落单幼兽,在食物匮乏的大雪天里,孤单单蹲守在捕兽陷阱旁。”
他清楚那是个陷阱,也很清楚跳下去会痛,但他需要陷阱里的食物。
可他真正需要的明明是伙伴。
是能与他彼此交付后背、携手猎食的伙伴。
这天夜里,徐淮景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很小,被人按着肩跪在冰天雪地里。有人正用超出“皇族家法”规制的一大捆荆条抽打他。
仿佛能听到无数根小小荆刺穿透衣衫、扎破背肤的声音。
他知挣扎无用,只能尽力让神魂进入虚空。这样,感受到的痛楚就不会那样清晰剧烈。
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就隐约闻到丝丝血腥味,而已。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次有些不同。
萦绕鼻端的并非血腥味,而是一种花与蜜混炼而成的香气。沁人心腑的清雅中杂着淡淡蜜甜。
既陌生,又熟悉。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缥缥缈缈的带笑软音:徐淮景,若我说会帮你,你信吗?
在徐淮景的记忆里,年幼时,曾有不少人说过会帮他。
但他每次跪在雪地里被毒打、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