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老帮不是一个普通的帮会那么简单。”
戌亥八街的主街很长,比起与其齐名的东大街西大街要长上一倍不止,毕竟这里生活着一群与京城格格不入的江湖人,虽然这里只不过是一片监狱,但至少也是个格外广阔的监狱。
佛爷的医馆,就坐落在主街后半段里一条小巷的巷尾。
此时此刻,一行四人便站在主街之上,卓越一手握着剑,望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望着四周那一具具令人不忍直视的凄惨尸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刺鼻的血腥味令得他脑海之中传来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他忽然有些想逃离这片人间炼狱,因为他总觉得那些支离破碎死不瞑目的尸体正纷纷用不甘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蹲在一具尸体旁的包厨子并没有发现卓越的异样,他只是叹息着合上了那具尸体的双眼,继续低声道:“寻常的帮会,诸如我们走卒,诸如裴氏商行,诸如老生的四行当,诸如京城里最大的白虎十四堂,之所以能够聚集如此之多的人在帮会之中,多少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目的,我们这些帮会的结构都很简单,简单到几乎一眼便能瞧破。”
站在他身边的齐不周微微皱眉,低声道:“为何说起这个?”
“先听我说完。”
包厨子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走卒之所以会出现,只不过是为了让下九流的小人物们不会因为身份低微而在八街之中朝不保夕,因此众人便汇聚到了洒家麾下,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被江湖上的亡命徒缠上之时,能够借着我包厨子的名头免去诸多麻烦。”
他微微顿了顿,抬头看着齐不周低声道:“然而这等小事,天老帮自然也能做到。”
齐不周耐着心,缓缓道:“裴氏商行,为财。”
“不错,裴克乃是裴氏难得的奇才,所谓富贵险中求,八街虽然危险,但也充斥着无数机遇,因此以裴克的手段,能够在这里日进斗金绝不是什么稀罕事。”包厨子站起了身,继续道,“但天老帮把持着车马行、邸报、铁匠铺、杂货铺等种种这街上不可或缺的门面,要说天老帮的身家比裴氏商行少,洒家是决计不信的。”
齐不周扬了扬眉,隐约明白了包厨子的意思。他难得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四行当和白虎十四堂为名。”
包厨子负手而立,望着夜空道:“但现在天老帮的名头,连师爷与佛爷都要略逊一筹。”
齐不周挑起了一根眉毛:“所以?”
“......方才见到文四,我才想起那一年的天老帮。”
包厨子有些不安地抚了抚自己手中菜刀的刀脊,叹息道:“那一年,一群半大孩子聚集在刚刚能够下地的铁大人身旁,莫名其妙地便将红妆儿那人数五倍于他们的帮会打得溃不成军,红妆儿到现在都还记恨着此事;八年前,十三岁的蔺天王当街格杀了成名已久的悍匪刘大嘴,人们这才发现这个小小少年居然功夫已经到了如此不俗的地步;三四年前,一直被认为不过是一群孩子组成的天老帮骤然对街上的霸主四行当露出了獠牙,不到一年的功夫,四行当便被逼到了黑暗里苟延残喘,而天老帮,这个被一群未及弱冠之年的孩子率领着的帮会却一举成为了八街之王,直到现在都还有人不敢相信四行当败在了他们的手下。”
齐不周没有说话,他知道包厨子的话还未说完。
包厨子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我以前见过文四。”
齐不周平静道:“那时的他显然与现在不同。”
“十余年前的文四,不过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包厨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道:“在铁大人尚在病榻之上时,他是鲜有的几个不愿掺和到孩童们的战争之中的人。那时候他似乎连话也不愿与人多谈,纵使是被同龄的孩子欺负到了头上,他也懒得还手还嘴,只是任由对方殴打辱骂。那孩子自幼父母双亡,被一间小店的掌柜抚养长大,或许那便是他当时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缘故。”
齐不周扬了扬眉:“出乎意料。”
“洒家也没有想到。”
包厨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三四年前,洒家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孤身一人站在长街之上,闲庭信步地用双手一个个地掐断了足足近百个被俘虏的四行当的喉咙——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生性懦弱的孩子,居然会变成那幅模样呢?”
齐不周微微皱了皱眉,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厌恶。
只是他没有开口多言,他出身于九军十三营之首的虎豹骑,在对待敌人的问题之上,虎豹骑对待辽人的态度比起文四有过之而无不及。
包厨子长叹一声,他的目光之中满是担忧和顾虑,看着地上那一具具惨烈的尸体摇头道:“天老帮,天老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到现在都不明白,铁大人和蔺天王建立起天老帮,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又到底是靠着什么,令得诸如陈三文四等人对他们如此死心塌地?或者说,对于铁怅那孩子如此死心塌地?”
齐不周依然没有说话,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思索的神色,低着头静静地思考着包厨子的话语。
“爹!你来看看这个!”
倏忽间,柳红妆带着几分惊骇的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包厨子甩了甩头,脸上自嘲的笑容一闪而逝,似乎是在嘲弄自己的杞人忧天,旋即抬脚便走向了柳红妆与卓越的身边。一旁的齐不周轻叹一声,抄起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