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白烟依然笼罩在厢房之中,并且源源不断地扩散到了戌亥八街的街道之上。不知何时,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已然空无一人,那些原本扯着嗓子叫卖着的小贩们此刻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们的扁担和手推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扔在了街上;街上的江湖人和旅人也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街道两侧紧闭的大门内隐隐传来一声声的喧嚣和叫骂,显然那些江湖豪客们在某种特殊的理由之下尽数心不甘情不愿地躲进了长街两侧的商铺之中。
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之内,原本混乱喧嚣的戌亥八街,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真正意义上的鸦雀无声。
在某些志怪里若是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那么想必这条街是遭了恶鬼冤魂的毒手,毕竟只有妖魔鬼怪才能在短时间内让一条原本喧嚣的长街顿时安静下来——但这里毕竟是戌亥八街,对于那些胆大包天的江湖豪客们而言,就是真有厉鬼现身,只怕他们也会想拔出腰间的兵刃和这些厉鬼碰一碰。真正能够让他们噤若寒蝉的从来都不是厉鬼,而是人,比鬼更加可怕的人。
比如此时此刻,出现在长街尽头的那几个黑袍人。
“十柄神机弩,老赌棍好大的手笔。”
长街的尽头有七名黑袍汉子,虽然这些汉子相貌各异,但尽是些膀大腰圆身高八尺有余的彪形大汉——他们左腰挂着一柄黑色的熟铁短棍,另一侧的腰间则是一柄红鞘朴刀,七人此刻正围成一个圆阵,拱卫着中间那个刚才开口说话的男子。
中间那人似乎并不太高,在那七名大汉的拱卫之下,只能隐约从肩膀处看见他的半个脑袋。但他的体型似乎并不小,因为那七人所结成的圆阵实在是太大了些,让他们之间不免出现了些许空隙,也导致这圆阵的护卫效果大打折扣。
不过这七人显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因为他们的任务并非护卫,而是排场。
以中间那人的身份,出现在人们眼前时总归是要有些排场的。
“陈三,他们出来了吗?”
中间那人再度开口,他的声音低沉且浑厚,每次他开口时,黑袍人们只觉得自己腰间的兵刃都在微微颤抖,显然中间那人的内功之深厚令人难以想象。被他叫到名字的那名黑袍人顿时身体微微一挺,低声道:“帮主,咱们来得正是时候,佛爷的烟雾弹刚刚起效,他们还未冲出师爷的地盘。”
帮主。
这条街上或许有大大小小的无数帮主,但是能够在戌亥八街里神鬼辟易的,只有一位帮主。
“好。”
帮主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又一语不发地抬头看向了客栈的窗户。
蓦地,一道影子骤然自客栈的窗户之中急射而出,并且迅速地落到了地上。而就在那影子自烟雾中出现的同时,十道弩箭也在刹那间发出了破空之响,精准且迅疾地打在了那道从窗户里飞射而出的身影之上,将影子死死地钉在了地面。神机重弩的威力果然惊人,黑袍人们此刻正隔着不下百步之远,然而依然能够看见地面上的青砖被射得片片碎裂,碎石更是被激起了数丈之高。
然后一切再度归于沉寂。
“他们失手了。”
帮主再一次开口,只是他的身体却仍然没有半分动静:“那道影子只是一件衣服而已,那些弩手射了个空。现在神机重弩需要重新装填,呼延叱的机会来了。”
陈三咽了口唾沫,他的额头上刚才已经现出了冷汗:“帮主果然好眼力,属下叹服。实不相瞒,属下刚才还以为他们真的会倒在这些神机弩之下,毕竟师爷和咱们......”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神机弩之下,那他就不是他了。”
帮主冷冷地笑了笑,并且不动声色地擦了擦手心的汗水:“老赌棍是个聪明人,如果他为了一己之私破坏了咱们的计划,那么就算他真能得手,我和老和尚也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更何况他没有背叛阿怅的理由,就算阿怅真被神机弩射死了,他接下来的处境也绝对只会比现在更差。”
他微微顿了顿,继续冷笑道:“三足鼎立的戌亥八街总归是要比一片混乱的戌亥八街来得要好,阿怅也说过,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如果师十四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他就不配当他这个街头师爷了。”
“休走,吃我一剑!”
说话间,师十四的厉喝骤然自白烟之中响了起来,下一秒,一连串的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伏,顿时打破了街上的死寂。紧接着,两道身影从白烟之中飞射而出,其中一人手臂间还夹着一个单薄瘦弱的人影,他们在那兵刃相撞的交鸣之声中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迅速地消失在了长街的拐角处。
“有一个家伙没出来。”
陈三抬手做凉棚状搭在眼前,眺望着那两道逃出来的人影:“丑金刚和呼延叱出来了,箱子还在他们的手中,看来没出来的那个是蓝三,他一个人留在后面拦住了师爷,或者说师爷故意让他拦住了自己——是条汉子,在师爷的杀气眼前站得住脚,并且还能拔出刀来还手,单是这一点就值得姓陈的为他鼓掌。”
“老和尚肯定很高兴,这又佐证了他那‘善有善报’的观点。”
帮主的语气之中听不出喜怒:“这家伙早些时辰被孙八指诓骗了一百两银子,某家本以为他是个纯粹的傻子。”
陈三嘿嘿笑着接口道:“现在看来,这家伙应该是个聪明人,毕竟逃跑的那两个应该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