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靠近了张北斗的尸体。
尸体依然在微微颤动着,只是颤动的幅度比起此前却大上了不止一筹,不知是因为夜风更急了几分,还是因为那尸体之下的蛊虫感觉到了隐隐的威胁。
举着火折子的铁怅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他的口中含着那口烈酒,手中举着朱柔那支质量极佳的火折子,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靠近了张北斗的尸体——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走向了一头白额吊睛猛虎,这一幕与现在铁怅与离人蛊之间的情形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因此虽然朱柔心中大都是些功名利禄的念头,也不由得为正在以卵击石的铁怅捏了一把汗!
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尸体与铁怅的脚尖,只有一尺的距离。
离人蛊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它似乎还在观察,又似乎根本懒得对铁怅提起任何的戒备之心。那具尸体仍然在微微颤抖着,仿佛其中根本没有两人所推测的那条离人蛊,他们所看见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一般。
然而若是真有人在面对离人蛊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那么会成为错觉的就只有一种东西,那便是他自己的人生。
因为就在铁怅将火折子渐渐下放、渐渐靠近张北斗尸体的那一刻,终于,异变陡生!
无头的尸身忽然一阵扭动,骇得朱柔连忙再退数步。然而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对自己的后退产生出任何的尴尬与羞愧,因为不论是谁,见到这一幕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或是厌恶——甚至就连早有准备的铁怅,在那具尸体扭动的一刹那,都不由自主地变了颜色!
说时迟那时快,张北斗的胸膛骤然炸裂爆开了来,然而那破口处却连一滴鲜血也未曾流出。而随着尸体的胸膛炸裂,一道比毒蛇更加粗大几分的黑色影子,如闪电一般地自尸身之中射了出来,在刹那间便越过了铁怅手中的火折子、直直地刺向了他的咽喉!
——离人蛊!
破碎的皮肤四处飞溅,令得铁怅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嫌恶。朱柔强忍反胃抬眼望去,却见得张北斗那具无头的尸身早已不是什么尸体了,那只是一张皮,一张看上去与正常尸体并无两样的人皮。只是在那人皮之下,装着的显然不是血肉,而是这条巨大无比的离人蛊——而当离人蛊自张北斗的尸身之内急射而出之后,那张人皮便顿时像是被戳破了的口袋,在刹那间便干瘪了下去!
离人蛊的速度很快很快,至少朱柔自认为,若是自己现在正站在铁怅的位置之上,那么自己一定会被这条离人蛊贯穿咽喉——武功还算不错的自己尚且如此,半点修为也无的铁怅又如何可能幸免?想到这里的朱柔便不由自主地再一次退了几步,做好了时刻逃离这里的准备,只是不知是心有不甘还是担心铁怅,虽然他脚步退了出去,但面孔却依然朝着这方,目光也死死地盯着铁怅,而他手腕之上的手弩,也在无声无息之中悄悄地上了弦。
但铁怅到底是铁怅。
他虽然不会内功,但他的轻功却比天下间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加精妙。
他不擅长一纵千里缩地成寸,但就连刀马旦那密不透风的刀光都没能取走他的性命,一条离人蛊想要一击毙命,无疑是天方夜谭。
电光火石之间,铁怅的腰忽然拦腰折了下去,于千钧一发之际勉强至极地躲闪了开来,而那条黑色的影子也就这么擦着他的胸膛越过了他的身子。两者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铁怅已经能够看见它那与蜈蚣有八成相似的身体,看见它身体之下那数百对虫足,看见它腹部那绿油油的甲壳!
他只躲过了一次。
但一次就够了。
离人蛊一击未中,身子立刻在空中扭曲了起来,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再次射向了铁怅,而这一次它攻击的目标,则正是铁怅的天灵盖——只是铁怅却不打算再给它进攻的机会了,他手中的火折子猛然高举,口中同时怒喝一声,于是那满腔的烈酒,于刹那间自他口中喷涌而出,瞬间便穿越了他手中的火折子、化作了一条黑暗之中的火龙!
轰!
火舌猛涨,霎时间便吞噬了那黑暗之中的离人蛊。这离人蛊蛊虫身上虽然有一层无比坚韧的甲壳,但质地却颇为古怪,那刀削斧砍都作用有限的甲壳居然在一瞬间便尽数燃烧了起来,仿佛它身上披着的根本便不是一层天生的盔甲,而是一层无比易燃的干草!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火焰便吞噬了那丈许长的离人蛊蛊虫,令得蛊虫那奇长无比的身躯顿时落在了地面之上,伴随着痛苦的嘶鸣声剧烈地扭动了起来!
“成了!”
朱柔满头大汗,眼睛里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兴奋之色:“铁老弟好手段,老哥哥是真服了!”
“莫要高兴得太早了,朱大哥。”
铁怅的额头上同样满是汗水,这刹那间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侥幸,若是他方才有半点失误,譬如躲慢了或是快了一步、烈酒没能穿过火折子、火舌没能吐到离人蛊的身躯之上,那他都只能化作离人蛊的养料:“这吐火的手段只不过是街头杂耍的把戏而已,天桥下的戏子人人都会那么一两手,不值一提;这最后的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还未完成,若是这最后一步出了纰漏,小弟也依然只能葬身于此!”
他话音未落,脚步却已经向前迈了出去。
朱柔的宝剑在他手中泛着淡淡的清辉,遮天的林荫间洒下了点点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