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位大员虚与委蛇过后,川兵文武一起回了西面的驻地。
路上诸人沉默无语,大约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刚进辕门,叶宰突然发话,请石砫几人去自己的大帐,有事相商。
秦良玉以下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的疑惑,以为这叶兵宪又要插手军事。
其实秦良玉也在微微皱眉,但感念先前叶宰在张部堂那里仗义执言,不好马上就过河拆桥,遂点头应允。
马祥麟几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唯有跟着罢了。
及至中军大帐,叶宰吩咐站岗的亲兵,去请李唯辅、王之临和宋伦来,然后热情邀请众人入内。
待所有人坐定,亲兵奉上茶水,李、王、宋三人也匆匆赶到。
叶宰端起茶碗啜了口茶水,却不放下,透过氤氲的蒸汽观察起底下诸人的反应。
左侧的李、王、宋都是自己人,除了宋伦有点拘谨,另两人均坦然喝水,等待自己发言;
右侧石砫几人的表情复杂多了,不耐烦、凝重、无所谓等等情绪俱夹杂在眉眼之间。
叶宰不禁暗恼,看来说几句漂亮话就想让人纳头便拜是我痴心妄想了。石砡这块石头果真够硬够冷,捂了三个多月也不见有捂热的迹象……不过,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决定了要打持久战,些许的不快便很快随风而逝。
叶宰放下茶碗,冲左侧的李唯辅三人道:“君杰、行之、祖法,刚才在中军大帐,经过本官的斡旋,张部堂、商监军都承诺向朝廷发捷报,特地写明川兵开道攻城的功绩。”
三人当场喜形于色,宋伦更拿热切的目光看向叶宰,那样子仿佛恨不得纳头就拜。
这里边,李唯辅的高兴与另两人不同。
他今年四十好几了,科名不彰(举人),对仕途的雄心已渐渐消磨,此时听到川兵被记功,说实话想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正中高坐的叶宰。
唯有叶宰前程锦绣,他才能附于骥尾,从而曲线升官、光耀门楣。
因此,李唯辅真心为叶宰高兴,便仔细探问与总督会面的细节,以便查漏补缺。
此举恰合叶宰心意,他也想趁热打石,故一面述说自己在中军大帐里如何折冲樽俎,一面偷瞧石砫几人的反应。
果然,石砡的人都是要脸的,先前不耐烦的秦翼明等人均露出了讪讪的表情。
叶宰看得可乐,心道只要你们要脸就好!本官绝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他这边悄眯眯高兴,却不曾想下边的李唯辅出了妖蛾子。
李唯辅皱着眉头打断叶宰明里暗里表功的话,埋怨叶宰不该与张部堂顶牛。
嘎!
叶宰顿时有点舌头打结,怔怔然无语。
他真想跳起来戟指李唯辅,大吼:“李君杰,如今是有兵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快赶紧放下你那套忠君唯上的想法!手底下没兵的文官就是特么待宰的羔羊。
他崇祯为什么现在不敢杀袁崇焕,还不就是祖大寿没有安抚下来。等东虏一退,祖大寿再安抚好了,哼哼!袁崇焕逃不过千刀万剐!”
然而,此言论太过石破天惊,叶宰不敢说,至少这几年不敢说。
沉闷的尴尬中,秦良玉突然出声:“李经历言重了。兵宪仗义执言,石砫上下均感大德。若张部堂有甚不满,我秦良玉独身当之!”
这话说的太提气了,石砫众人都挺直了腰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叶宰大为惊喜,他没想到李唯辅居然来了个反助攻,刚想谦虚两句,却又听李唯辅道:“你,你能当……”
“君杰兄,此事本官自会反省。现在你们先议议领取军资的事。”
叶宰一声断喝,他不能允许李唯辅斩断他与石砫方面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恩义纽带。
它是如此的细小,需要叶宰小心地呵护。
李唯辅接下来的反应却很奇怪,被喝止了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笑了笑又热火朝天与众人讨论起后勤事务,什么要多拿点,什么可以少拿点……
过了好一会儿,冷眼旁观的叶宰才有点反应过来,暗骂:老狐狸!
这个猜测在两人一次不经意的眼神对视后,叶宰更加确定了。李唯辅刚才说那话绝对是故意的,目的是给自己打配合,一个当白脸一个当红脸。
怪不得武人们一见文人就怕,除了后勤、升迁等掌握在文人手上外,只说这心眼就比不上。正如现在,两人来回搓弄,石砫几人便不知不觉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半个时辰,王之临总出数据,呈给叶宰定夺。
叶宰接过看了又踌躇起来,王之临问:“兵宪,可有不对?”
“咚咚咚……”叶宰敲着案上的纸张,道:“既然张部堂开了金口,那我们的胆子就要放得更大一点。我的意思……翻倍!”
“啊?”王之临一愣,急道:“这个数目原本就超量了,恐怕张部堂那里……”
“管他张部堂不张部堂!”叶宰两眼炯炯有神,目视右侧石砫几人,语气激昂道:“秦老夫人、马宣慰等人为了国事毁家纾难,现在朝廷有了条件,应不应该补偿?
本官不为自己,就为了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行之,即刻去办!”
说罢,拂袖而起,团团告了个罪退去了后堂。
叶宰其实老想留下来看看石砫等人的反应,却又知道有些事不能太着急,得留有余地,否则吃相就太难看了,毕竟人家又不傻!
王之临没有领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