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向暖,阴霾散尽,太阳重燃炽热,可雨滴似乎有所留恋,不肯随乌云离去,便下起了一场让人又爱又恨的太阳雨。
阳谷县和盛苑一改往日的懈怠,门前铺上厚厚的红毡,四名小伙计笔直的站在门廊处,本该打瞌睡的时辰,却被掌柜赶到外面站街,心里颇有些埋怨。
但是,这股子怨气只能憋在心里,因为今天驾临的不是别人,正是和盛苑最大的东家——烟永烟公子。
“啊……”
其中一个年龄较小的伙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很不巧,钱掌柜刚迈出门槛便看到这一幕。
今日早起之时,钱掌柜收到一封信件,告知烟公子午食便到,让其做好接迎事宜。
钱掌柜不敢怠慢,命伙计去狮子楼预定一桌最好的酒席,匆匆的安排好各项工作,到花铺临时借来绽放最艳的鲜花,放置于店门俩侧。
他早就闻听这位公子最是fēng_liú,老东家膝下只有其一子,从小便养在金丝笼里,单单卧房便比一般富户的院子还大,整体二十间的一个大开间,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拔步床。
四周摆满琪花瑶草,歌姬,舞姬,伺候人等加起来有五十人之多,皆是千里挑一的美娇娘。
同处一室,日夜不离,可谓是花团锦簇,不枉活一世。
可就是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又怎么会受得了车马劳顿,不远千里跑到阳谷县这个小县城来,让钱掌柜百思不得其解。
但无论怎样,都要打起万分精神,伺候好这位公子,升职加俸,伺候不好饭碗不保。
“都精神点,千万别让我坐蜡,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钱掌柜恶狠狠的瞪着小伙计们。
“是。”
“是,掌柜的。”
小伙计们听到掌柜的话,不由得又拔了拔腰板。
钱掌柜手搭凉棚,向街道尽头望去,透过稀疏的雨帘,瞧见由西向东缓步走来俩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着两名重甲护卫。
其中一名护卫手里擎着一杆大旗,忽来一阵邪风,吹的旗面猎猎作响,斗大“卫”字霎时间舒展开来。
护卫后面,三匹骏马拉着一架如小房子一般的行辕,装饰奢华至极,四面的锦缎车帷,边沿挂有数十块湛绿的玉佩,随便掉下一个,都够普通农户吃上三五年的细粮。
此等气派,除了东家烟永又有几人能配?
钱掌柜登时紧张起来,整理了一下领口,今日故意翻出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这就是他聪明之处。
这一刻,钱掌柜听不到风声,雨声,路人的嬉笑声,眼中只有那辆缓缓而来的马车,心里只有车上坐着的东家。
百米,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钱掌柜动了,几乎同一时间,五官齐心协力的拼出一个“笑”字。
笑的异常灿烂,笑的异常开心,提起衣角踏着泥坑迎了上去。
尽管他知道车里的东家看不到这一幕,尽管那辆车走的很稳,不用他推,可他还是跑到马车的一侧,效了犬马之劳。
吁……
巨大的马车发出吱吱声停下,钱掌柜垂着手,低着头站在下车口,等待着东家。
良久……
当这辆马车停下之时,车后面三十名带着腰刀的护卫便封上了这条街道。
刚开始,阳谷县的百姓们还当稀罕事看,皆想瞧瞧那奢华的马车上,会下来一个什么样的大人物。
但是,封路如此之久,有过路的百姓,开始发起牢骚,起初还很细微,不敢大声。随着抗议的人越来越多,便也就不再有顾虑,甚至有些单纯看热闹的人也参与其中跟着起哄。
一时间引起公愤,咒骂声此起彼伏,纷纷开始推搡起护卫来。
领头护卫见此情景,眉头邹了邹,他们不属于这位烟公子手下,本是京都卫社中的职业护卫,与这位公子只是临时的雇佣关系,所以对其并不畏惧,敲了敲车窗,道:
“烟公子该下车了。”
片刻后,就听车里传出一连串男人的咳嗽声,久久不停,似乎每一声都是最后一声,咳的撕心裂肺。
又听一女子抱怨道:“催什么催,公子刚刚睡下,便被你这狗东西给吵醒了,你可知我哄公子睡熟有多不容易吗!”
而后语气又变得异常温柔道:“公子莫急,且让他们等着罢,不然千两白银雇他们做什么?”
咳咳咳……
“到了?咳咳咳……”
咳嗽声夹杂着一个虚弱的声音。
那领头侍卫冷冷道:“到了公子,请下车吧。”
“好,咳咳……”
又是好一会,车夫用木棍把车帘掀开一道缝隙,一名瘦到不能再瘦的男人弓着背走了出来。
钱掌柜只瞧了一眼,便吓的低下头去,心道:前些年见到这位东家还是仪表堂堂的俊郎官,眼下怎地就病入膏肓了。看那张惨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两肉,眼窝发黑,脸颊凹陷,唇不覆齿,犹如活骷髅一般骇人。而那光秃秃的脑袋上还扎着淡红色的方巾,方巾中竟然斜插一朵红花,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你是分号掌柜的?”
车里又走出一名女子,一脸嫌弃的对着钱掌柜邹眉道。
这女人的衣饰雍容华贵,柳叶眉,招风眼,橘瓣的嘴唇,一缕青丝逃出发髻,垂在鼻间左右晃动,眉梢眼角道不尽的万种风情。
钱掌柜压低声音回道:“是是,小人姓钱,承蒙东家厚待,让小的搭理阳谷县钱庄,小的对东家感恩戴……”
未等他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