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跃阳找到马成龙的时候,只见马成龙正在跟瘸五、刘麻子吃着一份饭食,搪瓷缸在三人手中传来传去。
这三个人,是命大到一定程度的家伙,如今在整个第8军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来来往往的士兵大多会冲他们打个招呼或点点头,但却基本上都得不到回应。
陈跃阳站在远处,看着马成龙他们三个头也不抬地狼吞虎咽,眼里看上去根本没有旁人的存在......只有一旁的刘麻子忙里偷闲,一根根地卷大炮烟;瘸五在边吃边打着草鞋;马成龙刚在数厚厚一叠纸钞,翻来覆去的数,钞票边角上沾着干涸而又发黑的血迹。
陈跃阳的脸色变得怅然。正是自己,或许说是可笑的命运,将这三个似乎不相干人绑在了一起,以不可抗拒的方式在这片死地揉搓磨合,从本性到外在都全无共同点的三个人却因为太多的鲜血和杀戮,而逐渐凝成了现在这种比钢铁更硬的关系,有人把这称之为兄弟情深,也有人把它叫做与子同袍。
“怎么吃一个饭缸子呢?”陈跃阳定了定神走上去,笑着招呼。
马成龙好像没有看到似的,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继续在数着钱,刘麻子还是那里卷烟,瘸五倒是放下了草鞋,给了陈跃阳一个台阶下,“别的缸子都叫子弹打漏啦,就剩下这么一个了!”
“我带了点酒跟吃的来。”陈跃阳举着手上的东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尴尬,“上头下了死命令,这次限期限时拿下日军阵地,不然统统都要治罪,回头我跟你们一起打冲锋。”
以马成龙等人犯的错误怎么也该枪毙,不过这次能将他们留下来,确实对攻打主峰起了积极的作用,马成龙的山地作战经验在一定程度上克爱着 减少了攻坚部队的伤亡,这也恰恰是直到今天也没有把他们调下火线的最大原因。当然这只不过是给他一个看似合理而又满意的借口而已。
“胡老三,牛魔王,老罗锅,再加我们三个.....”马成龙喃喃自语着,忽然抬头,冲陈跃阳递出手中的钱,“有什么事的话,你到时帮忙分一下吧,捎回去。”
陈跃阳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钱,又接住跟着递来的、密密麻麻写着地址的烟壳,心头不由得一酸。三个见个营长也不敬礼的货又开始呼啦啦地吃,马成龙开了陈跃阳带来的酒,仰起头一口,随手递给了刘麻子,瞪着眼问:“老刘,你他娘的有没有藏钱,老子数了几次感觉着不对啊!”
“我说,马大哥,你可不带这么冤枉我啊,说了上次打阴登山的钱没拿到手......我都恨不得能到老罗锅家去替他养老,还能在乎这点小钱?”
“让老子摸摸口袋!”
“哎......别啊,你咋往老子裤裆里摸呀,老子可以翻脸了!”
陈跃阳走的时候,瘸五已经打完了手里的草鞋,开始准备打第二双了。老罗锅走的时候,是光着脚的,瘸五当时觉得心里头在翻滚,竟然自己的弟兄在走的时候没有穿上他打的草鞋。所以这会儿不管马成龙和刘麻子怎么打闹,他都没有参与,只安安稳稳地在旁边忙着。
看着两个最亲的弟兄在身边大吵大闹在笑大骂,瘸五也跟着笑了笑,笑着笑着,抬手往脸上一抹,然后抬头望了望天。
“下雨啦......”他轻声说。
其实那不是泪,他早已无泪可流。
.......
针对最后一片日军阵地的攻势,发起在天亮之后。作为先头部队,3营率先突破了日军的坦克防线。在对付这些半埋在土里的庞然大物时,士兵们采取了先炸炮管、再掀炮塔的做法,为此也同样付出了极大的伤亡。
蝎子和木树都是在最前沿的壕沟里,他们没有倚仗地堡或是坦克,仅仅靠着散兵坑掩藏着自己的身形,一次又一次地探头出来射杀冲锋的中国士兵。木树布置的单兵火力点虽然看似很薄弱但却在最大程度地发挥了阵地优势,数十名日军士兵固守着防线,终于到了贴近阶段时,场面已经混乱不堪,后方暗堡不分敌我地喷吐着火舌,人群成片地倒了下来。面对潮水一般前赴后继而涌上来的中国士兵,蝎子不再去看后方,弃枪起身,冷笑着拔出腰后的刺刀。
中国人冲上来了。到处都是人、人、人、人,死了一批再上一批,这些背井离乡的远征者,显然更擅长使用锄头而不是枪支,亡命的冲锋令他们终于涌入日军阵地,随即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自己人的身影。
被分隔在不同区域的日军并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背靠背排成一圈,根本不需要瞄准,闭着眼睛开火也能击中目标。蝎子很快就冲进了敌军人群,刺刀不停地翻飞,束手束脚怕误伤中国士兵成了最称职不过的鱼腩,一蓬蓬鲜血随着蝎子前冲的身影飞溅开来,没有人能够闪过他致命而又老道的捅刺。
耳边不断的嘶声惨叫宛若一曲美妙的乐章,感受到刀锋在肌肉和骨骼之间摧枯拉朽,蝎子大口呼吸饱含血腥的空气,忽然觉得这才是他自己真正的活着的价值,以往平淡如水的生命看来没有半点意义。
木树手里的步枪还在持续不断地开火,每一声枪响,扑向蝎子的中国士兵就有一个倒下,从无例外。
一近身一远袭,***的锋芒之下,这一片中国士兵竟然暂时出现了溃乱的势头。蝎子笑了,冷笑,大笑。
蝎子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在搏杀中忽然转过头来,跟着便远远对上了,那双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