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却像惊雷一样在我们耳朵边上炸响。
周村长赶紧伸手捂住老爷子的嘴巴,一把将老爷子拽进院子里:“三爷,你乱说个啥呢?现在洪水过境,天下太平,有啥祸事呢?”
老爷子挣开周村长的手,带着喝斥的口吻:“我问你,河里那头大铁牛,是不是被人拉走了?”
周村长点点头:“是啊,那么一个大家伙,谁敢占为己有?那不得通报国家吗?”
性情温和的老爷子,此时相当生气,一口唾沫星子喷在周村长脸上,指着周村长就开骂:“周大富,你个老糊涂蛋子,那头铁牛你知道是啥玩意儿吗?那是用来镇河的!正因为有了那头铁牛,这十里八村的才能太平安生。现在大铁牛被人拉走了,黄河下面的邪乎东西就镇不住了,祸事儿很快就会找上门了!”
周大富好歹是一村之长,被老爷子这通臭骂,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脸红脖子粗,把我和老爷子一起赶出大门,一边赶一边说:“陈三爷,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你要是继续这样胡说八道,危言耸听,煽动民众情绪,我可对你不客气!”
咣当一声,周大富重重关上铁门。
我从未见过老爷子这般生气的样子,当下也不敢说话,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他。
天色渐渐黑沉下去,老爷子抬头看了看天边火烧似的晚霞,重重地叹了口气:“天意啊!都是天意!!”
老爷子黑着脸,背负着双手往家里走。
我跟在后面,夕阳的余晖下,我发现老爷子的后背仿佛又驼了一些。
回到家里,老爷子做了盆酸菜腌鱼,就着二两小酒喝了起来。
因为家里只有我和老爷子两个人,所以我们的伙食一向都很简单。
我没有爹妈,从小就是老爷子一手将我拉扯大的,但是老爷子对我爹妈的事情讳莫如深,我曾经问过几次,但老爷子不是岔开话题,就是让我不要再问,说有些事情该我知道的时候,终究会让我知道的。
我家的厅堂中央,还供奉着一幅古老泛黄的画像,面前有个香炉,三餐之前,都需要对着画像焚香磕头。
画像的主角,是一个半人半神的形象,身披铠甲,气势威严。
老爷子跟我说,画像上的人物是“黄河大王”。
黄河大王,顾名思义,主管黄河的神。
我们这些生活在黄河边上的黎明百姓,要想依靠黄河吃饭,就得供奉黄河大王。把黄河大王伺候好了,黄河大王才会赏饭吃。
我给黄河大王上了一炷香,这才走过来落座。
老爷子也不说话,咕噜咕噜喝着闷酒。
一碗饭下肚,我实在忍不住,就向老爷子询问起关于镇河铁牛的事情。
“爷,那头青铜铁牛,真的是用来镇河的?”我问。
老爷子吐出一块鱼骨头,面无表情的说:“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我放下筷子:“爷,那头铁牛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什么能够镇河呢?还有……你……你是怎么知道青铜铁牛是用来镇河的呢?”
老爷子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吱溜了一口小酒,自言自语的说:“不行,镇河铁牛必须得要回来,否则……会出事的……”
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我梦见自己驾着船在黄河上行驶,突然有一只惨白的鬼手从河里伸出来,抓住船舷。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鬼手伸出河面,抓着我的小船,拼命往河里拖……
我大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外面已是青天白日,自己的后背布满冷汗珠子。
我揉了揉昏沉的脑袋,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冲了个凉,发现家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老爷子已经不知去向。
肚子里的饿虫咕咕咕叫唤起来,我正琢磨着中午吃点啥东西的时候,周波跑来找我,他指了指背上鼓囊囊的,让我跟他走,他请我吃大餐。
我肚子正饿呢,又是小孩子心性,哪里经得住诱惑,屁颠屁颠就跟着他跑了。
虽然昨天我家老爷子和周波的爷爷吵了嘴,但这是他们老辈子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我和周波的友谊。
周波带着我来到河滩边上,烈日已经把河滩晒干了,芦苇丛里传来虫鸣鸟叫,黄河水不再湍急,河面洒满粼粼波光。
平静下来的黄河,风光其实非常迤逦。
我们石磨村的孩子,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来河滩玩,这里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活动场所。
周波爬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然后打开背包,招呼我爬上去。
我爬上大石头,登时就被周波里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周波的里面,竟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有瓜子饼干,还有辣条,泡泡堂,以及娃哈哈等等,这些小零嘴儿对于我们这种贫瘠农村里的孩子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波甚至还从里掏出一包香烟,学着大人的模样抽了起来,他让我也抽一支,我不太会,抽了一口就呛得咳嗽,周波笑呵呵的把里的零食倒出来,很豪爽的让我随便吃随便喝。
我丢掉香烟,左手拿起一包辣条,右手握着一瓶娃哈哈,迎着徐徐河风,感觉自己是石磨村最酷的崽。
这一的零食加起来,估计得好几百块,在那个年代,能当很多城里人一个月的工资了,对于我们农村人来说,可能是好几个月生活费。
我问周波从哪里搞来这么多钱,周波吐着烟圈,让我放心,说这些钱不是抢的也不是偷的,绝对是正路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