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阑珊,挽月小筑,潜心阁。
顾城风沐浴出来时,已换了件外袍,依旧是繁复的宫庭刺绣点缀于衣襟和袖口,桔黄色的宫灯穿过镂空的扶疏花木灯罩,照着他白玉般温柔的脸上,一头乌发流瀑般披泻而下,雪白长袍映华生光,真正是个惊才绝艳的美男子。
他接过侍婢奉上的清水,漱了口后,方接过流红手中的一盅汤药,饮罢,又漱了口,最后接过丫环奉上的白帕子拭了拭嘴角。
他的每一个动作看似很随意,然而身长玉立,手指骨节修长,每一个动作都令人感到赏心悦目,便是一殿的男儿们也都看呆了。
韩昭卿双眸微红,就这样在一旁痴痴地看着。
顾城风转首看到一身白裙淡装素裹的韩昭卿正站在书柜旁,宫灯下,她神色有些焦虑,冰雪般的额际已浮了一层密密的汗。
顾城风眸光略显意外的打向叶明飞,叶明飞会意地瞧了一眼顾城军,顾城风扫了顾城军一眼,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淡淡地抿了一下嘴角,“卿儿,你怎么在这?”挽月小筑极少放外人进来,今日不仅被那个唤六月的少女进来,想不到连韩昭卿也来了。
韩昭卿触及他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心头一跳,若是往日,她必定含羞带燥地低了头,可今日,她太思念了,她无法移开自已的眸光,她想看清那如一泓水汪的眸底究竟有没有她,她不知不觉地移步上前,直到鼻息间盈满男子沐泽特有的清香时,她方停住了脚步。
他隽永的脸近在她的咫尺,那一双眸深如墨潭,。
顾城风广袖静止,桃花眸不温柔,不寒冷,那瞳眸深如墨潭,煞是好看,眸中却空空如也。他一动不动,修兰玉竹般伫立,待韩昭卿自觉越了本份稍退了两步后,薄笑,渐渐在顾城风的脸上碎开,“卿儿,你来本王的府砥,你的父侯该担心了!”
“殿下,卿儿……有些担心殿下,所以,求着公主殿下带我过来!”韩昭卿容颜透出碎玉般的淡淡惨白,她感受到顾城风眸中温柔背后的淡薄,勉强一笑,敛尽情绪,低声道,“请殿下不要责怪铃兰,是卿儿执意如此,铃兰她是迫于无耐!”
那日黄昏去书房给父亲晋安侯请安时,无意中听到兄长的父亲谈起这几日燕京城风起云涌,看四方兵动,很可能是顾城亦要动手肃清景王一党。
眼下韩士棋收到消息,林卫民已执帝王兵符亲赴燕西找百里杀调兵谴将,又要重蹈六年前的燕京事变了。韩士琪这一次主张晋安侯不要置身事外,虽保全了,但却会再一次被帝王冷淡,不如分析眼前的利弊,向胜算多的一方投诚。
晋安侯主张支持顾城亦,他认为顾城风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关键时分站不稳,姜还是老的辣。
韩士棋却反对晋安侯的意见,他认为顾城风在六年前都能避过顾城亦的层层狙杀,如今在苍月又得旧臣和新贵的支持,这一次较量,羽翼已丰的顾城风一定会完胜。
事关家族百人性命,父子各执已见,父子两正在争得面红耳赤之时,韩昭卿原想推门进去表示自已此生非顾城风不嫁时,耳畔只听得晋安候一声冷笑传来,“不必争论了,先等景王出现再说吧,据可靠消息,景王殿下在自已的地盘里已失踪了近两天了!”他原先也是看好景王顾城风,可没料到会在关键的时候出这样的意外。
在这谁先出手谁定乾坤的生死一刻,顾城风却失踪了,这不是白白把先机双手捧送给顾城亦么?
韩昭卿瞬时惊住,脑子里瞬时忆起当年的那一场屠杀,也顾不得请安,她提着裙裾小跑离开,一路上丫环婆子纷纷注目,她气息不稳,俏颜染上一丝红晕,却无法顾及素日的端仪。
韩昭卿当日下午便去昊王府寻找凤繁星,她知道凤繁星主意多,想找她商量。谁知道昊王府的管事说星王妃这几日身体欠安,不见客。
韩昭卿无计可施,只好进宫去寻找顾铃兰。顾铃兰原本想自已去一探究竟,却央不过韩昭卿的苦苦请求,只好带她来挽月小筑。但挽月小筑的影卫只许让顾铃兰一人进,正纠缠论理之时,适巧遇到顾城军,就顺利地进了。
进了挽月小筑,韩昭卿方确认了顾城风是真的失踪,食不安寝地等了一天一夜没消息后,顾铃兰看她实在撑不住,便逼着她先去睡一觉,等明儿再说,想不到,半夜侍婢回报,说景王回来了,她二人急忙稍稍洗漱一番,就匆匆去了潜心阁候着。
“城风哥哥,是铃兰带卿儿进来的。”顾铃兰象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从戴少铭的身后挪了出来,“铃兰愿受罚处!”按旧制,这里府制比苍月的皇宫还高,顾铃兰虽贵为公主,却是无权带人进来。
“铃儿,你先带卿儿去歇息,王兄还有事和他们商议!”顾城军见顾城风浅笑而不置一辞,心里更发虚,便站出来打发顾铃兰和韩昭卿。
顾铃兰瞧了一眼韩昭卿,上前扯了一下她的袖襟,也没开口,就拉着失魂落魄的韩昭卿离开潜心阁。
暗夜如伤,长廊处的宫灯在夜风下轻曳,顾铃兰牵上了韩昭卿她的手,在她握撰昭卿手一刹那,韩昭卿的指甲便狠狠的刺进顾铃兰的手背上,顾铃兰咬了一下唇瓣,没有痛叫出声。
“铃兰,我不敢想站在他的身边了,只是,身后也不行么?”她眼圈发红,嘴角颤颤地抖动着,整个人儿如一夜凋谢萎靡的昙花一般,分外惹人心怜。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