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殷如歌二人到了寿康宫。
殿中已有客人,不是妃嫔,却是个男子。殷如歌抬眼间便是一愣。
那人一身罂粟般热烈的红袍,其上所绣横溢斜出的栀子,正是殷如歌每每梦魇之中的模样,也是刚才他看到的红色身影——自打十年前跌入寒潭,那梦便开始了。
梦中的她总在血泊中挣扎,分明还是七岁模样。有令人窒息的冷水,有冰冷的划伤皮肉的尖石,还有刺骨的绝望。人影模糊,来来去去黑黑红红。
而那堆黑红之中,总有一段鲜红的绣着栀子的衣角,但她总看不清那人的脸。梦中的她极力转换角度找寻机会,但每次要看清之时,她总会梦中被一剑刺喉的景象惊醒。
“如歌!”
殷如歌入了神,全然不知太后已叫了她多时。
“你瞧瞧这孩子是怎么了?莫不是病糊涂了?”太后关切地问。
殷如歌忙定了定神,给太后行了个礼:“如歌失礼,太后恕罪。”
殷如歌抬眼,便落入一双潋滟着温柔的眼眸——那双眼睛当真好看,生得桃花儿一般,甚至眼角都带着淡淡的引人沉沦的浅笑。
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好看而微弯的唇角,因她的抬眼而加深了几分笑意。懒懒地拢在身后的发髻,平添了他的随心所欲或可谓慵懒的气质。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酒,不知不觉便醉了人。
再看他身上红衣,御用织锦面料,金丝滚边,雪蚕丝精绣栀子花儿将那**辣的红勾勒出几分超凡脱俗的味道,的确是殷如歌记忆中的栀子花样。
——旁人只道她年幼时候爱红,后来却改了性子从不穿红只爱栀子,其实她不是不爱红,而是因了那时常的梦魇怕了红。
她也不是真爱栀子,不过是那梦中之人红衣之上,绣的便是栀子,她日日回想时常作画,想要提取些线索,久而久之身边人便都以为她爱栀子,她也便懒得解释罢了。
如今,这个缠着她梦魇之人终于出现了,他又是谁呢?有了这条线索,也许她不仅能找到母妃被下蛊的真相,还能找到她和司徒易峥坠落假山,还有她又被推入昭恩寺寒潭的真相——一切看似毫无关联有些还是意外,但母妃身上毒蛊能潜藏十年,十年后司徒易峥又恰好回京,就好像有人从很久以前开始,便已经布好了一个局。
而她,如今便已然身在局中,却不知自己扮演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殷如歌很快收回思绪,不动声色地问太后:“这位是……”
“此人神龙不见尾的,总不常在京,你不认得他也有的,”太后笑道,“莫说是你,哀家都快要十年不见他了。上回啊,还是哀家五十大寿呢……”
果然又是十年。
殷如歌瞧此人眉眼之间与皇帝竟有些相似,看其年纪行为举止,爱穿红衣,加上太后所言神龙不见尾,这宫中只怕只有一个人能符合他的身份——当年同皇帝一起养在太后膝下的,国叔司徒淼。
想着,殷如歌行了个大礼:“民女殷如歌,见过国叔。”
若是算起来,此人与她倒是有两次救命之恩。一次是她初生当夜,血月东升,帝令杀尽当夜初生yòu_nǚ以断祸根,她娘因早就收到消息所以吃了些危险延产的药,才将她的产期拖至第二日,暂时保住了她一命;第二日钦天监胡硕被指赢国细作,帝令除,她才真正得以免死。
另一次便是跌入昭恩寺寒潭那一次,母亲说后来便是国叔送她回的府。虽然她不知当中缘由,但毕竟与此人有关。
“你瞧瞧哀家说什么来?我都还没说呢,她倒眼尖,先认出你来了,”太后笑着对司徒淼道,而后又转向殷如歌笑道,“你快别对他行这些虚礼罢,他常年不在宫中,早自在逍遥惯了的。”
“还是母后懂得儿臣,”司徒淼对着殷如歌虚扶了一扶,随即将手中茶盏搁下,看向殷如歌,“听闻这神农茶便是你亲往蜀地寻得的?”
“是。”殷如歌大大方方在太后所赐位子上坐了。
司徒淼点点头:“此茶甚佳。本宫亦常闻得神农茶一克千金难求,多少人这一辈子都难等到这茶,你竟寻了这许多来,想来定是废了不少功夫吧?难为你如此敬爱母后。”
司徒淼的眼神分明温柔,但殷如歌就是觉得,他那潋滟着柔和的目光里有太多渗人的她不熟悉的东西。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如此看不透一个人。尽管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翩然若鸿,半点无害,而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他的身上,总给她一种莫名的危险之感。
殷如歌强行压下心头无来由的异样情绪,恭谨地道:“太后时常爱护民女,这是民女该做的。”
“好了好了,最不爱礼节的却同她客套起来,你这般倒叫她拘谨了,”太后挥挥手,让殷如歌坐到自己身边来。
“母后教训得是,倒是儿臣的不是了。”司徒淼忙向太后赔罪。
太后拉着殷如歌道:“听闻你母亲中了毒,解了,如今可好些了?”
殷如歌点点头:“解了。只是清除余毒尚需要些功夫时日。”
“功夫时日倒是不怕的,”太后道,“只要能解毒,便是好的。不过,听闻那寒冰草难得,当真是你亲自上寒冰崖摘下来的?”
殷如歌又耐心地点点头:“是的。”
“哎哟,倒是难为你了,”太后心疼地摸摸殷如歌的手,又道,“瞧瞧,你自小懂事,如今出落得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