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家门口趴着那条叫二傻的灰色大狗,这畜生没有一顶点看门犬的自觉,哪有热闹往哪钻。来了外人不但不吠叫,反而蹦蹦跳跳迎上去。这会儿正尾巴冲外趴在大门口,支着脑袋往院子里瞧着什么。
“二傻!”姜姝叫它。
白狗耳朵一支愣,立刻蹦起朝她扑过来。姜姝在它扑到身上之前一脚飞踹,二傻在地上打了个滚,趴起来又亲亲热热往她身上扑。“哎哎哎行了行了,这傻狗。”姜姝来回躲那灰扑扑的狗爪子:“二傻,你哥呢?”
似是回答他的问题,院子里咚的一声,然后哗啦啦响成一片。二傻他哥绝望的声音夹杂其中:“哎哎哎弃大哥消消气消消气……大人大人……不是,鸩姐姐别动手别动手。”
就见院子里一地狼藉。鸡圈给迁到了角落里,一只母鸡红着脸正窝在草棚里使劲,对圈外的事毫无兴趣。其他半大仔鸡跟着一只老公鸡满院溜达,一半都爬上了院东边堆起的那堆黄土上。土山旁边挖下去一块浅坑,里面是几团干湿不匀的泥巴。两个打水的广口陶罐放在坑边,其中一只已经碎了,水合着泥乱流,坑里泥泞不堪。弃正站在这泥泞里,冲着坑外的巫鸩挥舞拳头。木头满脸是泥,正拼命劝架。
“弃大哥弃大哥,别生气别生气,消消气,没事没事收拾一下就成了。”
弃的脖子上都能看见青筋了,他指着巫鸩吼道:“这妖精就是故意的!!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咋咋都能挑刺!!你行你来啊!!”说着一甩胳膊迈腿就要出坑。
他一只脚刚踏出来,就听嗖的一声有东西抽过来,弃下意识往后一退,将将躲过劈头而来的一棍,踉跄两步将将站住。巫鸩收回棍子往地上一戳,懒洋洋地发了话:“是你说要给木头娘烧个陶曷煮饭的,这都两天了却连窖炉都没挖好。不是偷懒是什么?”
“我答应的东西,关你什么事?!要你天天来当监工?还多嘴多舌的一会儿要加这个一会要加那个,你要不打岔我早就把窑炉砌好开始炼碳了!”
“二位二位消消气消消气,我娘说她不着急……”
“还炼碳,就你整的那些木材一半都是新的还发潮,烟大不说,压根就练不成木炭。甭糊弄我,几天了你一直磨磨蹭蹭的不出力。是没吃饱啊还是想女人了?”
“你!老子不干了!”
“你敢!”
姜姝凑过去的时候,这俩人已经打在一处了。
巫鸩举着根棍子招招都奔对方脸颊肩头,弃左躲右闪总想把棍子拽走。他俩从坑里打到院子中间,你来我往过招密集,木头靠近不得,往后一退,惊动了单脚站在高处的老公鸡。它拍着翅膀咯咯咯一阵惊叫,其他仔鸡没头没脑的在地上乱窜。姜姝正走着差点被一只芦花鸡绊倒,木头赶紧上前扶住。二傻见这场景兴奋得又蹦又跳,追着老公鸡四处撵。
好容易把他俩拉开,院子里已经乱得下不去脚,鸡毛、碎片、泥巴满地都是。木头哀嚎一声:“完了,我娘非杀了我不可。”似乎是为了给他助兴,鸡圈里那只生完蛋的母鸡骄傲地叫了起来:“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这倒霉笨鸡!”木头骂了一声,话音没落,二傻也上蹿下跳吠叫起来。木头抬脚踢它,那狗蹦到一边,依旧对着天上汪汪个不停。院中人都举手覆额抬头观瞧,唯独巫鸩垂下眼睫,缓缓站了起来。
骄阳似火,如洗的天幕下,一个黑点正朝这院子里飞来。它越飞越近,最后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啼叫。“夜鸮!”姜姝惊叫道:“怎么白天也有夜鸮??”
没人说话,弃急忙回头看巫鸩。他吃惊滴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对方脸上已经没了表情,似是罩上了一层寒冰。巫鸩举起手来,铜铃在袖中冷冽一响,夜鸮立刻冲着她直扑过来,羽翅急振几下,稳稳地落在了巫鸩胳膊上的皮护腕上。
巫鸩走了出去,院中众人看着她蹭蹭几下爬上了门外的槐树,消失在浓绿之中。弃抹一把汗,招呼木头和姜姝:“趁现在,赶快帮我砌窑!”
于是,院中又一片鸡飞狗跳。
躺在槐树冠里的巫鸩攥着刚收到的密令,这已经是大巫咸第三次催促她动手了。她一只手从袖中又摸出另两块带有墨迹的竹片来,两条纤细小腿垂在浓绿叶簇中轻轻晃荡。
大巫咸命令她一定要通过姬离尘之口将弃认定为小王,并且这一次还加上了时限——邠邑祀社之时,在祭典上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去。
周人的祀社都在公粮纳完后进行,应该也就在这几天了。巫鸩低头看着院子里的弃,他的胡须长得很快,就这几日已经又拉里拉碴影住了半张脸。这个傻子浑然不知死到临头,还在教木头如何拌泥洗土——俨然一副器师模样。
他若真的只是个器师多好,巫鸩深吸一口气。虽然二人见面就吵,一言不合就动手,旁人看来关系极差,但在彼此眼波当中,双方似乎都明白对方知道什么。只是一个不说破,另一个装作不知道。弃发现巫鸩自入了邠城之后再没有追问过自己的身份,她知道了什么,弃不确定。但他不能问更不能说,只能装糊涂。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杀人对巫鸩来说不算什么,说谎杀错人更是简单。找准地方,一刀,一阵抽搐,人就死了。
可是大巫咸要的不是个死人,他要一个活死人。一个能吸引平静水面下所有蛰伏势力的活诱饵。
“小王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