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物贵,居大不易。
欧阳澈从客店的窗户向外看去,天空中飘着无数的雪花,铺天盖地般地下着,整个外面都是一片白茫茫,街道上、房屋上、树上,都是覆盖上了一层白色。万物萧索,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行走在雪上面,留下一长串的脚印。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欧阳澈不由得打了个喷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面也不由得一阵悲凉。
到了东京城半年多,欧阳澈对东京城的人情冷暖,可谓到了骨子里。
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处处潜悲欣。日日里想寻求终南捷径、一展胸中报负的他,到头来还是一无所得,落了个盘缠用尽,囊中羞涩。
也有深居高位、皇亲国戚者欣赏他的才识,征他为时刻幕僚。但他嫉恶如仇,直言不讳,慷慨尚气,忧国悯时,和这些花天酒地、人格低下、享乐主义至上的王公大臣们格格不入,最后也只能洁身自好,退避三舍了。
“我欧阳澈为何要来京城啊?”
是啊,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来到东京城?
他本是抚州崇仁人,一介布衣,年方三旬,却性尚气节,以国事为己任,其忧国悯时之心,皆出自本性,常惹来左邻右舍之讥笑。
靖康元年,金兵大举攻宋,宋兵节节败退。他出于爱国之心,向朝廷上“安边御敌十策”,州官扣下不给转呈。他又针对朝廷弊政,提出保邦御敌,罢免奸臣等十件大事将上书钦宗,却一直没有回应。
适逢金兵围攻汴京,王松统兵大破金人,救大宋朝廷于危卵之下。金人退去,他感慨颇深,遂决定只身北上,以求进身之阶,卖命于大宋皇家。
他一路走走停停,查访民间疾苦,花了有四个三月之久,来到东京城,就是为了救国救民,一展胸中抱负。但如今,却成了现在的样子。
带来的盘缠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若是再一无所成,只有待冬去春来,辗转回乡了。
如今正是冬日,金人暑去冬来,宋金双方交战正酣,金人已经打到了黄河两岸,宋人虽然落于下风,但却也能勉强抵住。
只是黄河以南,盗贼峰起,运河阻塞,局势糜烂不堪,宋人对时局都是忧心忡忡。
欧阳澈摇了摇头。听闻王松练兵天下无双,如何离开了他,两河的大宋禁军就变得如此弱不禁风,丝毫看不到反击的迹象。
想起这半年多来,自己所看到的朝中大臣们的浊流奔腾,欧阳澈不禁叹息,再出众的英雄,进了东京城这口瘴气环绕、深不可测的酱缸,能洁身自好,才是怪事。
自己之所以格格不入,完全是因为自己本就是个不识好歹的怪物。水至清而无鱼,不过东京城这潭水,也太浊了些。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散作尘,只有香如故。”
欧阳澈嘴里轻轻念了起来,喃喃道:“王松,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有怎样的报负?”
境遇浮沉雨打之下,他也曾经想过去投靠王松,只是依赖王松虽然官居同知院事,却是个武将。自己只是一届寒门文人,若是前去投靠,恐怕会引起朝廷士大夫们的非议。
二是,大宋以文治武,文武之间地位悬殊,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读书人的骄傲。前去投靠王松这个武将,势必会让他在读书人和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最后,王松也不是一方的节度使或是宣抚大使,可以私辟幕府,征集幕僚,如此他倒可以前去投奔。
想起前几日,在大相国寺碰到的陈东一行人,欧阳澈倒是有些开怀。本来只是萍水相逢,一番交谈之下,二人却是相逢恨晚,颇有知己之感。
听那陈东的口气,倒是对王松推崇备至,不但军事上钦佩之至,诗词上更是推他是大宋第一大家,评价远在苏东坡之上。这也让欧阳澈颇为惊讶。
陈东升为太学院的太学生,当过地方官员,深谙民间疾苦,为人更是不惧权贵,一身铮铮铁骨,他如此推崇王松,也使得欧阳澈对王松,格外高看了一眼。
陈东也对他提过,要把他推荐给王松或是大宋官家,只是这几日,一直没有陈东的消息,看来自己得亲自前去太学院寻找陈东,告辞归乡了。
他并不想去麻烦陈东,在京城能碰上这么一位谈得来的知己,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此人是个高风亮节的志士,若是事情有进展,他应该早已经前来,通知自己了。
自己又何必让他难做呢。
“欧阳贤弟,可是在屋中?”
欧阳澈裹紧棉衣,正要拉开门出去,外面已经响起了陈东的声音。
欧阳澈拉开房门,向下一看,陈东正在一楼的院子中间向上张望。
二人来到屋中坐下,欧阳澈赶紧烫起一壶热茶,招呼这位名满京师的志士坐下。
“欧阳贤弟,这几日让你久等了,实在是有些琐事,走脱不开,还望贤弟见谅。”
陈东喝了一口热茶,驱了驱身上的寒气,看着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欧阳澈,神色歉然。
他比欧阳澈大了整整11岁,唤他一声“贤弟”,乃是理所当然。
“陈兄,究竟有何要事,让贤兄你这位明晚金成德大才如此奔波,想必不是件小事。”
欧阳澈起身,给陈东重新斟上茶,自己拿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
这位仁兄,为人洒脱不拘,也从不忧惧贫寒低贱,宣和年间,蔡京、王黼当权,旁人不敢指责这二人的罪行,他却是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