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注视着他们的尾指,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姑娘尾指紧紧勾着他的尾指,大拇指按上他的大拇指,如同约定般重重摁了一下。
南宝衣松开手,依旧是眉眼弯弯的神情:“夜已深,我回屋睡觉啦。二哥哥也早些睡,明日还要处理军务呢。”
她摆摆小手,提起宽大的裙裾,活泼地往松鹤院而去。
萧弈立在原地。
月下身影与松柏融为一处,半张脸隐在阴影之中,令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过了半晌,他才往朝闻院而去。
他走后不久,南宝衣从游廊拐角悄悄探出小脸。
她注视着他在视野中走远,丹凤眼渐渐流露出失落。
前世今生,她从未对一个人,这般患得患失。
当年嫁给程德语时,更多的是高兴和骄傲,却从未患得患失过。
哪怕替程德语迎娶南胭当平妻,哪怕看着程德语亲近妾侍通房,她更多的是面子上难堪,而非拈酸吃醋。
可是在薛媚叫她给权臣大人送荷包和信笺时,她竟然十分的不情愿,仿佛权臣大人就该是她的私有物,绝不能被别的姑娘染指。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做不到容忍他三妻四妾的。
哪怕别的姑娘稍微亲近些,她都会格外生气。
原来,这就是喜欢……
萧弈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南宝衣缓缓收回视线,趴在扶栏边,望向水面。
水波粼粼,灯火朦胧。
少女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眉眼很美。
她对着水面扮鬼脸,水中那十三岁的小姑娘,幼稚又娇气。
诚如荷叶所言,权臣大人不会喜欢她这般幼稚的小姑娘,与他般配的,该是才貌双绝的官家贵女。
“可是怎么办呢,我似乎真的很喜欢二哥哥,好喜欢好喜欢……
“要我眼睁睁看他迎娶别家姑娘,要我眼睁睁看他像宠我那样宠别的女人,我已经再也做不到了。
“不是每一个姑娘,生来就门第高贵、才貌双绝。我喜欢上了那般惊才绝艳的少年,我愿意为了他改变自己,愿意为了他,成为比官家贵女更好的姑娘。哪怕要我为此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吃更多的苦,我也甘之如饴。
“二哥哥,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
“总有一天,我要携满身荣耀,不卑不亢地站在你身边,坦坦荡荡地告诉你,我心悦你!”
少女眨了眨眼。
晶莹的泪珠子滚进水面,漾开温柔涟漪。
她抬袖擦了擦小脸,努力朝水面绽出甜甜的笑容。
当今南越,女子若是立了功绩,也可请封爵位,如县主、郡主之类,是受朝堂认可的勋贵。
她记得前世,薛定威就曾屡屡为薛媚请封郡主。
但薛媚并无功绩,请封多次也都无疾而终。
后来蜀郡大旱,薛定威将南家赈灾的功绩记到了薛媚头上,才得到朝廷认可,封薛媚当了个郡主。
看来这一世,她要求名了。
……
一连数月,天干无雨。
南宝衣坐在廊庑下读书,荷叶端来茶点,忍不住絮叨:“这都四月天了,自打上元节后,一场雨也无。奴婢听人说,田里的作物都活不下去了,那田地都裂开了!也不知何时能落雨,真叫人忧心。”
南宝衣翻了一页书。
因为提前向二哥哥预警过,再加上沈议潮的卦象,所以二哥哥以靖西侯的名义,要求所有蜀郡百姓打井储水。
再加上二哥哥一手掌控米粮,特意在名下所有米铺前贴了告示,称今年粮食绝不涨价,叫百姓们心安很多,没有出现大肆抢购米粮哄抬粮价的行为。
比起前世,现在情况已经算是很好了。
荷叶把茶点放下,抱着茶盘蹲在台阶上,“那位沈公子还真是厉害,居然能提前占卜到今年大旱。现在蜀郡人都称,沈公子是天师现世,府里的小丫鬟们都喜欢往朝闻院跑,想请沈公子替她们占卜姻缘呢。”
南宝衣盯着书卷,轻笑一声。
“小姐笑什么?”
“姻缘是自己筹谋来的,与占卜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心仪一个人,卦象却显示不合适,难不成还要否定这份喜欢不成?”
荷叶点点头,“小姐说得好有道理!”
她又迟疑:“小姐,您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这几个月以来,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玉楼春都不怎么去了,整日闷在屋里读书,真叫奴婢担心。”
南宝衣拈了一块核桃酥,“没有的事……”
荷叶捧着脸,暗道她家小姐没机会接触外男,确实不会喜欢谁。
想起什么,她忽然眼前一亮,“对了小姐,听闻朝廷特意拨了赈灾款,多达上百万两纹银,由户部侍郎张大人押送,已经抵达锦官城郊外了!负责接待张大人的,是咱们侯爷呢。”
南宝衣小口小口吃着核桃酥。
这些天来,权臣大人日理万机,渐渐连家都不回了,只住在军营。
细细算来,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未曾见面。
她心里不禁有些惦念。
谁知,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
季嬷嬷笑着从游廊走来,“宝衣姑娘安好。”
南宝衣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嬷嬷安好。”
“老夫人听说张钦差从盛京而来,特意备了些薄礼。正好宝衣姑娘和侯爷亲厚,就请您走一趟军营,把礼物交给侯爷,也好请他转交给张钦差。”
南宝衣颔首,表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