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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说他唱得好,原来是师承有名,不像野路子出来的。”

“有什么用?嗓子一倒,沦落到钓鱼巷里养兔子——所以她才买了这个白露生,专调|教了来,在相公馆子里兜风揽月。从小的当做女孩儿养,取个丫头名字,就叫做白玉姐,你说可笑不可笑?”

玉芙掩口而笑。

经励拍着腿道:“其实说来也是可怜,五六岁的孩子,失亲少眷,教人卖了去做这些没脸面的勾当。也是他命里有些贵人运,年纪不到开脸的时候,先在得月台转场子唱戏,不知怎么合了金少爷的眼缘,给他改了这个白露生的名字,又给赎出来,不做别的,干干净净地搭班子唱戏。这两人什么关系,还用得着我细说吗?他不肯来北平,大约也是恋着这个金少爷,才不肯走。”

此事南京城人尽皆知,如同董小宛连着冒辟疆,李香君连着侯方域,白露生的名字就连着金世安。

才子成就佳人,富豪成就名伶,这种名伶有情于恩客的事情,行内司空见惯,玉芙是住得短,所以没听说。他有些惊讶,倒也不觉得鄙夷,回想白露生当日痴痴切切的神情,“原来如此,我看他不像是为财为势,仿佛是真有情意的样子,大约年纪小,没经过事情,一时迷住了。”

经励笑道:“何止有情有意,好得只恨不能三媒六聘!他的戏,金少爷必定捧场,金少爷不到,他也不肯拿出十分功夫。”又道:“若放在咱们这里,管你是什么名角儿大腕儿,干我们这行,不就得笑脸相迎四面宾吗?所以说南边人没有见识,他这样矫情,偏偏还都就着他!听他的戏倒像等观音施舍杨枝露,还得看金大少的心情!”说着又拍玉芙的肩:“你也不必可惜,这姓白的小子胸无大志,不肯出人头地,倒一心做个相公,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也不配做你的徒弟。”

姚玉芙听他说罢,凝思片刻,微微摇头:“你说错了,我看他以后必是青衣这行的翘楚。”

经励惊讶道:“他唱得好,我是知道的,但要说翘楚,恐怕离你和梅先生二位还远了去了!更何况这人只顾私情,不顾长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何成就?”

玉芙笑道:“他什么年纪,我们什么年纪?你说他用情,这就是我说他能成就的地方。咱们这一行,凡能唱出名堂的的,要么身上存着戏骨,如我师哥一般,上了台子,扮上什么就是什么,下了台子,前尘往事一概忘却。那是我们学不来的功夫。又有一种人,天生的情种,戏里戏外,他全当真的——这样人唱戏,呕心沥血,如痴如狂,别有一种动人心处。据我看来,天南海北,听戏的客人谁也不是耳瞎眼瘸,孰好孰坏,人眼里辨真金——别说南边人愿意捧着他,他就是来北平,未必不能与我和师哥打擂台呢!”

这话把对面听楞了:“照你这样说,竟是我小看他。”

玉芙自觉自己这话说得十分有理,又想着白露生那般喉音清越,作态娇美,扮演丽娘便有生生死死之态,扮演贵妃便有闭月羞花之容,岂是貌美艺精便能成就,盖因他无论扮演什么,都是倾情而为,不禁点头道:“他小孩子一个,跟我平白无故,我也没有什么谬赞他的道理。你只说他唱戏怠慢,却不知他台上功夫精到,一看便知他台下是一日也不曾松懈的。我说的对不对,等十年,只管瞧着就是。”

他不愧是梨园名宿,看人极准,没过两年,白露生果然名声大噪。红到什么程度?一时也难说尽,只说南京人要听他唱戏,都得迁就他的矫情脾气——开台唱戏,须得金少爷人在南京城里,金少爷若是旅行外地,一个月不回来,这就不得了了,白老板是保证关门不开张的。你要听也容易,去榕庄街的白府小院墙根底下,听他吊嗓,也能解一时片刻的戏瘾。

这份矫情简直空前绝后,可是人就是这么奇怪,他越是拿劲,大家越肯迁就。倒不是南京没有唱戏的人才,只是未能有哪一个能像白小爷一样,唱得曲尽衷情。台下,他是再生的董小宛与李香君,台上,他是活生生的杜丽娘与陈妙常,只要他逶迤亮相,楚楚动人地开腔一唱,什么矫情都是小事,只剩下满堂的如痴如醉。

若是回头再听别人唱戏,真好像吃完熊掌对着菜汤,寡然无味了。

再说南京这地方,心态是复杂而微妙的,它自恃六朝故都,心里高低看不上北平和天津,但是朝朝战乱,又早被战火磨平了志气。谢宣城说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佳丽地前当然有“自古”,帝王州前却要加“曾经”,是江南自古佳丽地,金陵曾经帝王州——南京虽然经常“都”,但也总是不幸“故都”。好容易等到民国定都于此,南京人心中是有点扬眉吐气的意思,所以万事都含着新都的傲气,万事也都含着故都的怨怅。

彼时京腔盛行,大江南北,谁不听京戏,南京人却总是不肯丢下昆曲,觉得它有笛有琴,到底高雅,它出自临川四梦的汤显祖,也出自一人永占的李玄玉,那是秦淮河畔无数的哀怨绮情,怎是鸣锣响鼓的西皮二黄可以相比。白露生正是专擅昆腔,又师从秦淮旧部的南曲世家,因此仿佛成了金陵故都的某种象征。他的优美唱腔和矫情脾性,都恰恰敲中本地人心中的关节,是暗合了这城市总做“故都”的一场晦涩心事。

如故都一般优美,也如故都一般自矜身份。

因为这些个缘故,无论白小爷如何矫揉造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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