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清以长者的口气道:“凤至,今天大元帅会喝干你这碗羹汤的。”
说罢,刘尚清摆了摆手,让于凤至自行上楼去。若在其它时候,刘尚清会想方设法阻止于凤至的,可此时林久治郎就在眼前,他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不过,刘尚清多少还是有几分担心,他怕楼上的杜医官应付不了于凤至,若是闹到客厅来那就会坏了大事。
刘尚清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于凤至是个聪明人,连日来她一直注视着事态的发展,虽然不断报出大元帅近况,但她的心总是往下沉。她今天来,就是要探问真情的,但她见林久治郎也呆在客厅里,知其来者不善,所以于凤至未在楼上久留,不一会便手托白玉空碗下楼来到了客厅。
于凤至对并对刘尚清道:“大元帅有话,三日内不会外宾,三日外要开记者招待会,还要与各国领事见见面。两日内大元帅要设全家宴,庆祝身体复原。”
说罢,于凤至把手中的白玉碗放在靠墙站立的女仆手里,飘然地走出了客厅。
林久治郎这一阵子被丢在一边了,弄得他也有些发愣,冷静下来后,他找了个台阶道:“省长阁下,大元帅既然今日不会客,我想三日内的招待会鄙领事会参加的。不过望省长阁下,把鄙领事今天拜见大元帅之行,向大元帅敬禀。”
说完后,林久治郎深深地弯下腰去了。向刘尚清躹了一躬后便离去了。
待林久治郎离开之后,刘尚清这才感觉到出了一身冷汗。他“扑扑咚咚”赶忙跑上楼去,只见杜医官正张大着嘴巴喘着粗气。杜医官见了刘尚清。抱住他道:“刘省长,少帅夫人闯上楼没把我给吓掉魂!”
说话间,杜医官差不多已经瘫在刘尚清身旁了。
刘尚清仔细一看,见杜医官脸上、军装前胸上沾满了乳汁似的羹汤,忙道:“把我也吓得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少帅夫人她……”
杜医官喘了口气道:“少帅夫人手捧白玉碗一露面,我就象五雷轰顶一样,不知该怎么对她讲。况且楼下还坐着日本人。我灵机一动,觉得正好借这个时机把事情挑明。
我对着大元帅卧床双膝一跪说:‘少夫人呀!大元帅他在回府的半路上就归天了!’少帅夫人听了身子一栽晃,把一碗羹汤泼在我脸上。好在她把白玉碗紧紧捏在手上,怕落在地上让楼下的日本人听见。过了好半晌她才问了句:‘你们为啥不早告诉我?!’我说:‘刘省长为了稳住阵脚,但也正想早些回禀少夫人。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不能再瞒下去了。’少夫人问:‘大元帅归天时留下话没有?’她此刻冷静地定住了神。我说:‘大元帅把话留给了刘省长。’少夫人说:‘要刘省长速将情况禀报少帅!’她就转身走下楼来了。”
刘尚清听完深深地弯下腰。对于凤至走去的方向鞠一躬说:“好一位深明大义的少帅夫人!”
这以后。大帅府内对于张作霖的去世仍密而不宣。杜医官每天照常到帅府上班,照常到张作霖住处去给他“治伤”;厨房照常为他送饭,勤杂工照常洒扫,花工照常在庭院里修剪花枝。总之帅府内一切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悲伤和慌乱的景象。
这情形让土肥原颇感失望,因为在他看来,张作霖是绝无生还的可能的,只要他一死。东北就会大乱,那时候关东军便可以趁机出兵。乘乱进占奉天,继而占领全东北。若此计不成,他们就设法阻止张学良回东北,以便斩草除根。
但土肥原的这个如意算盘落空了,张学良已经在回奉天的途中了。
徐彦卓安排的回奉天的路线不但日本人想不到,就连张学良也没有想到。他们首先来到天津以北的渤海湾,笠原组的人早已安排好了走私船只在这里等他们了。他们上了船,从海上直接到达营口。在营口上岸之后,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只能昼伏夜出,骑马顺着鞍山、辽阳方向一路向奉天而去。徐彦卓与张学良等人还好,但胡若珊一介女流骑马与他们同行,竟然也硬撑下来,这让徐彦卓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
6月17日,风餐露宿的张学良一行终于到达了奉天。
当张学良走进大帅府,便感觉到一种压抑的气氛。张学良知道张作霖所乘列车被炸的事,但父亲情况如何,却不了解,他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认为父亲只是受了点惊或负点伤也是可能的,更严重的事,想还不会发生。但当张学良见到张作霖的遗体时,真如万箭穿心,眼泪似断线的珠子,顷刻间把衣服滴湿了一片。在于凤至的劝说下,张学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痛苦和愤怒,没有哭出声音来。毕竟,现在张作霖的死讯还没有外泄。
“学良!刘省长来了!”于凤至提醒着张学良:“大帅去了之后,多亏了刘省长才支撑到今天。”
“刘叔!学良替父帅谢过您了!”张学良朝着刘尚清躹了一躬。
“学良,万万使不得,老帅生前视我为知己,这是我应该做的。”刘尚清赶快紧扶住张学良。
“父帅可留下什么话?”张学良问道。
刘尚清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张作霖被炸当天的情景,当张学曾等人将张作霖抬回大帅府时,昔日精神奕奕的大元帅已是气若游丝。他喘息着召集众人前来,说出了他的遗言。
而遗言的第一句便是“悔不该不听徐公子的忠言!”。
张作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生命已经是风雨飘摇马上要凋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