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舵楼上的蒋志清对陈策笑道:“我们的船可不能就这么歪在人家的炮口前,还是先拿大炮跟他们打个招呼。”陈策点头称是。
不一刻,天光已亮,陈策让旗手传令全军,以重炮轰击车歪炮台。不想,粤军在炮台已布下重兵,在炮台对岸又增设了两营野炮队,见舰队来袭,立时还击。
车歪炮台始建于嘉庆年间,高台深磊,坚固异常。两次鸦片战争虽两度沦于英人之手,但后来于咸丰、光绪年间又两度重建。叛军凭借强大的工事,决意死守。
打了几个小时,舰炮也没能将炮台如何。蒋志清对旗手道:“发信号!”
旗手舞动旗帜,立时从龟岛滩涂上杀出一对人马,向炮台冲去。原来,在舰队开炮之前,蒋志清已命马伯麟率队乘小船先行登岛,埋伏在蒿草之中,等旗舰发令,便开始进攻。
马伯麟所部也就三十多人,但由于出其不意,进展顺利,已杀至炮台附近。正欲用炸药炸开炮台,不想从炮台中冲出大队人马,向他们扑来。
蒋志清在舵楼上看得分明,尽管自己的计策已经成功,奈何兵力实在单薄,马伯麟的陆战队显然难以完成任务,于是传令让他们撤退,并掉转炮口,将追兵逼回炮台。
这时,孙文也走上舵楼,看到马伯麟退了下来,不禁眉头紧锁,问道:“志清。看来车歪我们是啃不动了?”
蒋志清无奈地说:“我们的舰炮啃不动这个乌龟壳,老马的兵力又不够,看来我们必须放弃初衷了。”
“依你之见呢?”孙文问道。
“依我之见。”蒋志清果决地说:“还是去白鹅潭。这个当口,我们不能退,否则后果难料。”
孙文也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去白鹅潭。我们就是要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他们那几门炮还能吓唬住我孙大炮?你传令。”
蒋志清也不犹豫,当即让陈策向各舰传令,以一字队形。全速驶过车歪炮台。
信号发出,孙文和蒋志清站在永丰舰的舵楼上看到的场景却是各舰都傻乎乎地呆在那里,逡巡不进。
孙文叹道:“看来各舰都害怕车歪的炮火。”
蒋志清道:“总理。干脆咱们先走,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孙文一拍栏杆,道:“好!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冲!”随即又向传令兵喝道:“向各舰传令:民国存亡,在此一举。今日之事。有进无退。”
永丰舰率先启动。很快便达到速度的最高点。孙文与蒋志清临风而立,衣袂飘飘。
蒋志清此时此刻内心充满了欢喜,激动地对孙文说:“总理,这一刻我感觉似乎回到了辛亥,这才像是革命嘛。”
孙文道:“你小子就是个打冲锋的料,头脑太简单。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蒋志清疑惑地摇摇头。
孙文道:“我在想陈炯明和粤军兄弟。陈炯明不理解我,车歪炮台上的兄弟也不理解我。我们现在是在战斗,但为什么敌人却是他们?我说陈炯明的联省自治是书生之见。我要武力统一。但我现在怀疑在中国搞民主是不是也是书生之见,我跟陈炯明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理想与现实有着巨大的鸿沟。这个理想仅仅被我们这些先知先觉视为当然,但在老百姓的眼中以及中国的历史惯性面前却未必是当然。我觉得辛亥时我们最大的失误就是太高估制度了,其实老百姓是不合格的。我们日后要是得了天下,一定要先搞军政,再实行训政,等老百姓程度提高了,再实施宪政,否则共和还会被少数人所利用。”
孙文发了一通感慨,蒋志清虽不甚了了,但还是牢牢记在心里,同时还安慰道:“总理,请您放心,我们会永远跟随您。无论路多么难走,夺取曲折,但我们都不会背离初衷,也一定会出到一片新天地。”
说话间,永丰舰已风驰电掣地开到车歪炮台的正面。蒋志清忙劝孙文下舱暂避,孙文笑道:“舱房里难道比这里更安全吗?”
蒋志清也笑道:“也好!有您站在这里,咱们舰队也有了主心骨了。”说着回头一看,见各舰已经跟了上来,抢在前面的是欧阳格的豫章舰。
欧阳格是江西宜黄人,是近代佛学大师欧阳竟无的公子。在广州时,蒋志清与他谈论佛学而成莫逆之交并结拜为兄弟,还把他推荐道:“你是江西人,江西古称豫章,咱们舰队里正好有个豫章舰,你就做豫章的舰长。”由于得到孙文和蒋志清的双重赏识,现在欧阳格特别卖力。
正在蒋志清与孙文谈笑风生之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舵楼猛然一震。蒋志清大叫一声“不好”,下意识地将孙文向舱房里一推,自己脚下一空,跌下舵楼。
孙文站稳脚跟,从舱房出来发现舵楼已被击碎,探头往下一看,见蒋志清和舰长冯肇宪双双匍匐在甲板之上。孙文连忙跑下去,却见蒋、冯二人都已站起身,正掸着身上的尘土。
孙文喜道:“你们没事?”
蒋志清笑道:“他们的准头太差,我们连个毛都没掉。这些炮让他们用,真是太可惜了。”
三人上了副指挥塔,还未站稳,一颗炮弹擦着烟囱呼啸而过,蒋、冯忙劝孙文回舱暂避,孙文却执意不从。三人正在争执间,永丰舰又连受重创,前炮位被击中,几名兄弟倒在血泊中。
蒋志清让冯舰长去炮位指挥,独自一人站在指挥塔上,好几次敌军的炮弹几乎是擦肩而过。
蒋志清心中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