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黄泉村而言或只是一瞬,于郝仁而言,却已是将近五百年的时光。/p
他坐在东郊的田埂上,发呆。/p
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这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具体忘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概念。/p
五百年中,他其实无所事事,不能移动,不能说话,最多只能思考。但此时再回想,却又觉得说“思考”二字简直是抬举了当时的自己。/p
身处其间却未曾觉得无聊,未曾想到过亲友熟人,未曾期盼过美食女色,甚至连离开的念头都不曾有过。/p
分明只是浑浑噩噩地跟随着孟三儿脚步,迷迷糊糊地看了一场热闹而已。此时又恍恍惚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相比较黄泉村的种种,反倒是孟三儿的记忆更为清晰。/p
他直觉不安。/p
对于返虚境的修士而言,五百年匆匆即逝,还不至于忘事。但此时的郝仁,虽然练出了古怪的、疑似是从虚空之力中抽取的“气”;有了孟三儿的那颗完美无瑕的道心,但……终归比之凡人好不了太多,或许是因此才导致自己的忘事?/p
不,恐怕不仅仅如此。/p
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田地。/p
小麦已经返青,即将进入拔节期。五六个农夫们正小心翼翼地在麦田里行走,用最原始的方法拔草除虫。正当此时,村中的于二叔牵头,带着三个村民,从远处的河边挑着担子往这边走来,木桶在身侧上下晃悠着,时不时荡出清冽的泉水。/p
这是准备给麦田浇水了。/p
郝仁不懂农活,也不知面前农夫们所为有没有错漏,但一切都显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就该如此,仿佛从来都是如此。/p
但恍惚间,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响了起来,如是道:“记着,轮回九境,不可……”/p
那是夏采芹的声音,不可什么,她没能再说下去,郝仁也猜不透。/p
但随着这段记忆的浮现,郝仁的脑中忽然一个刺痛,终于想起了哪里不对。/p
他记得那一年,不,是那一天,他与夏采芹跑到这里,在于二叔的面前演习枪法,试图从他身上得到某些提示,却未曾有收获。/p
但当时黄泉村的农夫们干农活可不是这样干的。/p
他们拿着锄头,机械地重复着下落的动作,甚至锄头都未曾入土,面前的地便已被梨好了,土块皆被敲成粉末。他们蹲下身去,双手在土地上装模作样的摸索一阵,身侧的杂草便不见了踪影。/p
就好像……好像什么,郝仁想不起来了,他一定在哪里见过,总归极为怪异。/p
但此时,他们却须得老老实实地弯腰抓住草枝,使劲向上,才能将其拔出,还会带出纷飞的泥土。拔出的杂草被他们丢在田埂上,堆作一堆。/p
现在,居然还真的挑来了水桶,准备手动给麦田浇水?/p
为何会如此?/p
郝仁的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了一丝惊惧。/p
在这惊惧之中,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了夏采芹的身影。不是那个黄泉村的“妻子”夏采芹,而是来自于青云门的夏师姐。/p
二十多岁便晋升超凡境中期,天元大陆的一时之杰,大乘境巅峰修为却斩杀过真仙的司辰剑尊之得意弟子,夏采芹夏师姐。/p
巧笑嫣然,落落大方。/p
于刺痛中,郝仁借着夏采芹又想起了同样拜入司辰剑尊门下的苗恬恬——那是……我的表妹?/p
想起了与苗恬恬一同离开玉衡大陆的张三德,想起了苏予宁,想起了柳宗元,想起了荒岛与孤峰……想起了好多的人和事。/p
对了,我是郝仁,是黑袍老祖。/p
他这么一想起,登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改变,田埂上堆着的杂草不知了去向,于二叔以及村民们肩上挑的担子、装满水的水桶等一干物事全都消失。所有的农夫们又恢复到当初的状况,开始不知所谓地在田地里摸索行走。/p
真实尽去,一切又都虚幻了起来。/p
郝仁不知道的是,他那些消失的记忆,不是因时光的流逝而遗忘、消退,根本就是被时光之力所抹除、打散了。这不仅仅是“时间”的力量,还有道意的侵袭。/p
他更不知道的是,夏采芹夏师姐留给他的不只是一句未完成的话或者一句未完成的警示,而是穿透了时光隔阂、刺破了阵法封锁的一个小小的破绽,一个试图让他时时想起、时时惦记,忍不住要去琢磨后续,不会忘却,从而不至于被时光之力消磨的破绽。/p
然而这是名门大派修士之间才能用出的手段,并不算特别的稀奇,古往今来早有无数成功的先例。这手段无法说破、不可言喻,一点灵光点破自然心有默契,若当日站在夏采芹面前的不是郝仁,而是她的同门师弟虬髯客江永,情况自然不同。这是她在那夜一梦千年之后,以绝强的毅力和超凡的悟性所感悟的一丝“真相”,却又不能直说出口,只能试图以此下策点醒同伴。/p
可郝仁毕竟不是她猜测中的“天枢洞真传弟子”,对此竟茫然无知。/p
但,夏采芹也未曾想到的是,郝仁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是穿越者,且穿越的时日尚短,在他的记忆中,来自于前世的印记占据了大半。这段穿越了时空的记忆、不属于此界的痕迹,便是真仙难挡的时光之力也无法在一瞬间将其根除,于是,穿越后的记忆隐藏于其下,反倒大半都得到了保存。/p
故尔,郝仁不须点醒,他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