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文天祥给留梦炎写诗这个事儿,叠山先生也只能是送以白眼,深表无奈。
没办法,这就是个惯犯!
要说文天祥这一生,从高富帅到状元郎,当官怼人、抗元打游击,已经充实的不能再充实了。
可是,这小老弟儿还是不太安分,对大宋大众点评家这个身份,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
这么说吧,做为当代文坛领袖,文天祥是一点大文豪的觉悟都没有。
但凡入眼的事物,别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是好的还是坏的,是写在墓碑上还是刻在房梁上,只要能让他指手画脚发挥点评功力,那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什么序言、墓志铭,寿序、赞、颂、祝辞、书、启、跋,这些身为文豪轻易不出手的文体,文天祥却是乐此不疲,一堆一堆地写。
除了这些,再看文天祥的诗作,那简直就是个“置顶热评”精选集。
除了《过伶仃洋》等少数几首正常的作品,剩下就是:
《题钟圣举积学斋》
《题毛霆甫诗集》
《题楚观楼》
《题曾氏连理本》
《题得鱼集史评》
《题彭小林诗稿》
《题宣州叠嶂楼》
文相公在大众点评的路上越走越远,说最狠的话,写最热的贴。
当然了,如果只是提碑作续,文相公也不至于这么得罪人。最牛逼的,还是评人。
要知道,文天祥于时代以及史书中的地位,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几乎就是华夏文明对于“风骨”“气节”的代名词。
所以,他对每一个历史人物的评价,不但在当时有着很大的杀伤力,而且在史书之中,也有盖棺定论的强大能力。
他评过的人,不是名垂千古,就是遗臭万年。
谢叠山就纳闷儿了,你不知道自己那张嘴有多大的威力吗?得罪留梦炎那个小人做甚?
好奇问道:“履善写了首什么诗给留梦炎?”
“这”
好吧,文天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回骂的,似是狠了些。”
叠山先生一翻白眼,“到底是什么啊?”
故友既然已经问出口,文天祥也不好隐瞒,只得朗朗吟道:
悠悠成败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终。
金马胜游成旧雨,铜驼遗恨付西风。
黑头尔自夸江总,冷齿人能说褚公。
龙首黄扉真一梦,梦回何面见江东。
“噗!!”谢叠山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直勾勾地瞪着文天祥。
叠山先生之前还想着,若骂的不是太过,尚有转圜的余地,暂且与那小人和睦也未尝不可。
哪里想到,文天祥这是把路堵死了,难怪留梦炎记恨至此。
别的不说,这诗要是送给自己的,叠山先生也得和文天祥拼命。
黑头尔自夸江总,冷齿人能说诸公
这两句是讽刺留梦炎自比江东才首,舔面凌驾古今人物。
倒还好说,不过是“文人骂街”罢了。
最狠的,其实是最后一句,“梦回何面见江东”。
意思是,你梦里回去都没脸见江东父老,更别说真回去。
依照文天祥的影响力,等于把留梦炎开除出了江东祖籍。
有这句诗在,江东百姓何人能容得下留梦炎?
有这句诗在,留梦炎又如何能容得下文天祥?
“履善啊履善!”谢叠山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怎毒舌至此!?”
文天祥一缩脖子,颇有几分娇羞。
对于谢叠山这位同科老大哥,文天祥还是很尊敬的。
“草率了却也骂的没错。”
只见叠山先生偷瞄了一眼院外,知道这些话都能传到元帝耳中,苦声一叹,“此怨却是很难化解啊!”
好吧,难化解那是说轻了。
事实上,就因为文天祥这一首何面见江东的诗,把留梦炎翔都坑出来了。
后世不但落得个宋末“大汗奸”的头衔,而且,还妥妥地高居古往今来最惨汉奸的头把交椅。
因为别人当汗奸,顶多也就是不善终,再次点抄家灭族,再再次点,像秦桧一样塑像在岳飞面前跪着千年。
但这些和留梦炎一比,差远了。
首先,是史书地位。
做到留梦炎这么高的官爵,无论忠奸都对历史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起码要立传记。
别管评价是好是坏,如秦桧之流也有传记。
可是,留梦炎他就没地位,明修元史的时候,压根没给他写传。
这就很搞笑了,不但说明明朝瞧不起他,连其效忠的元朝也没把他当回事儿。
其次,是“梦回何面见江东”引发的后遗症。
不光是留梦炎老家衢州不认这个大奸之徒,甚至已经波及到了两浙地区。
明朝三百年,留梦炎一直是浙江士林的耻辱性标志存在。甚至浙江文人直言:“两浙有留梦炎,乃两浙之羞也!”
理学大家孔天胤评价其是两宋历史上“最寡廉鲜耻之徒”。
你以为这就完了?错,更惨的还在后面。
自留梦炎降元开始,往后700年,历元、明、清三朝,凡是留梦炎子孙的,都被他牵连了。
元朝就不说了,汉人当官本就不易,可以掩盖留氏窘境。
但是到了明朝,凡是江浙留姓举子,都要写下一封保证书,才有考试资格,能够入场考试。
内容很简单,只有六个字,即:“非留梦炎子孙”!
先得和留梦炎划清界限,否则不入科举。
到了清朝,按理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