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安望着脸色从含笑骤然转变为暴怒阴沉的少年,心中感慨。
这变脸速度不去当个京剧演员着实可惜了。
而拥有众多古老尊名,却唯独喜欢以某个女人给自己取的尘世之名自居的少年安格烈,冷漠注视着继承了“祂”全部遗产的纪长安。
他合拢敞开的浴袍,视线向下偏移,看到了趴在纪长安怀中呼呼大睡的金发小女孩,抬头嗤笑道:
“哪怕成就了另一个自己,这吃软饭的毛病依旧没改?”
“大早上的闹什么?”
萨迪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眸,从枕头上坐起,皱眉地望着沙发前只穿了件浴袍的少年。
“咦,这是哪家的小孩跑到我们套房来了?”
萨迪诧异问道,他的目光凝聚在少年脸庞上,下一秒不由瞪大了眼,转头瞟了两眼纪长安,又转过去看了两眼少年,讷讷道:
“长安小子,你啥时候还多了个弟弟,你弟弟和你长得还挺像的……”
纪长安嘴角一抽。
随着从男孩变为少年,眉眼稍微长开后,眼前的这位至上者在容貌上,还真与他有几分相似。
他的容貌宛如宗师一刀刀雕琢而出的收山之作,完美的不似此方世界应该存在的生灵,就仿佛被天神亲吻过的面庞,面庞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肤,薄唇如玉,还有那双如黄金浇铸的瞳孔……
金色眼眸?
神灵眼?!
萨迪猛然惊醒,残余的睡意洗荡一空,感觉背上全是冷汗。
他怔怔对视着少年冷漠无情的金色瞳孔,只觉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排山倒海般将他笼罩镇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他仿佛身陷黑暗中的囚牢,头顶有神祇漠然俯瞰人世,一双金色瞳孔如同两lún_dà日高挂天空,那如海如狱的神威压得他抬不起头。
这难道……
是一尊旧日神灵?!
可为何会有旧日神灵出现在这间屋内,距离他们近在咫尺,而且与长安这小子……
心中骇然之际,数不清的念头电光火石般从萨迪的脑子划过,而身周那股威压却丝毫没有减弱,如海潮般涌来,窒息之感渐渐升起。
萨迪突然想起昔日闯荡境外【迷境】时所见到的壁画传说。
每一个抵达神之境界的生灵,都将使自身位格升华至另一个高度,凡灵连仰视的资格都不具备!
随着身周愈来愈沉重的威严化作压力降临,萨迪心中一沉。
他如今的状态与野兽无异,那早已升华至永不坠落的灵魂位格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就与此时转化而成的兽体相结合,变的“浑浊不堪”,失去了原有的纯粹。
而纯粹,是高位法外者走在序列之路的重要倚仗之一。
失去了纯粹,他如今的位格便等同于“腰斩一半”,无法抵御来自位格上的凌驾与欺压!
偏偏长安这臭小子完全没有察觉!
就在这时,一双小手伸了过来,将萨迪抱入怀中。
纪暖树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过来,一只手揉着惺忪的大眼睛,一只手抱着松鼠。
她坐在床上,蓬松的金发散落在她的身边,小嘴微张打了一个哈欠,眨着眼睛望着沙发上的少年。
两边腮帮子慢慢鼓起,小丫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凝视着安格烈,两只小手环抱着萨迪。
萨迪松了口气,身周那如海潮的威严重压自囡囡将他抱入怀中后退散。
恢复正常后,他在第一时间与纪长安建立了心灵桥梁,询问纪长安这少年究竟是谁。
可纪长安发现了极为有趣的一幕,没空搭理萨迪。
他发现那个口气比天还高,见谁都是一副卑贱凡灵,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的少年,首度皱起了眉头,目光微微偏离,似乎不愿与小暖树的视线交汇。
纪长安忍不住在心中啧啧称奇。
那个男人留给自己的记忆画面中,有关“穹空”的记忆并不多。
仅有的几幅画面中,有一幅是“自己”骑在他身上暴打他,正如长安当初与周怀之、林有德二人说的一样。
而另外的几幅,则是大致与他讲述了他们间的复杂关系。
从现代化的角度来说,他们之间可以算是“同事”关系,也可称的上是“亲人”。
并非血缘之亲,而是从各自身居的位格,从序列之路的角度来说,他们同根同源,这世上没有一个生灵能比他们彼此间的关系更为紧密。
他们原本天生就当亲如兄弟,又或是血浓于父子,也可以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而其实无论是哪种,又或者说凡世间的称呼根本无法完全描绘展现他们彼此间的羁绊与渊源。
如果一定要形容。
那么纪长安更喜欢用“同路人”这个称呼。
他们是走在同一条道路,并顺利抵达终点的存在,他们间的关系可亲近也可仇视。
他们是天生的敌人,也是天生的盟友。
那个男人在消失前希望自己能代他照顾下这家伙,可纪长安却觉得几率渺茫,哪怕自己愿意将他当做弟弟般看待,这个高傲如君王的家伙,也绝对是抱着当他爹的想法。
不过……
他确实没告诉自己,这家伙居然在他走后能恢复到“行走于世”的地步。
在记忆中,当年之所以将这家伙封入自己体内,是封印也是庇护。
作为天国序列的高位者,他们早已不该存在于当世。
他们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生灵,是以一种近乎“欺骗”的方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