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脸色铁青,哆嗦着道:“诸位阿哥可知天下学子寒窗清苦的不易?无论遇上怎样的困难,他们都不敢有一日稍辍学业!而你们身为皇子,本已享受着天下最好的一切,却不知珍惜,如此顽劣妄为,就算是皇子又如何?”
他说完,将手中握着的书卷狠狠一摔,慨然道:“皇上既然让臣来教导诸位阿哥,臣今天就谨遵圣意!非遵不可!”
他大步走上前去,猛地扯起九阿哥的胳膊,看准了他手心,狠狠一戒尺打了下去。
侍读们都吓傻了,一时书房中寂静无声。
阿哥们不好好读书,惹的师傅生气——这样的事,之前也不是没有。
但从来也只是骂一骂,最多罚罚抄书读书罢了,真的若有体罚——也只是哈哈珠子受着。
哪有这么直接说打就打,戒尺脆生生落在阿哥身上的?
有机灵的侍读反应过来,生怕九阿哥暴怒,发了性子,上前就将九阿哥紧紧缠住,回头只极口劝道:“师傅,师傅,这可是皇阿哥——您消消气,消消气,打不得!打不得!”
又有人向门口值守的小太监连连递眼色,意思是赶紧去搬救兵。
小太监一甩辫子就溜了。
九阿哥被这一下打蒙了,等到反应过来,怒不可遏。
他奋力想推开侍读,奈何几个哈哈珠子将他抱得紧紧的。
九阿哥气急败坏叫道:“好!好!你敢这般狂纵——分明是不把皇阿玛和大清放在眼里!”
……
翊坤宫中,花繁景明。
前殿中,宜妃郭络罗氏正坐在窗前,握着一把雕花小剪,细细地修理着花枝。
一个小太监飞也似的冲了进来,把殿中之人都吓了一跳。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就把九阿哥上书房淘气了,挨师傅的打这事儿说了一遍。
“真打了?!”
宜妃倏地站了起来。
九阿哥是她的心头肉,从来当命根子一般疼爱的,平时别说打了,就是重话都舍不得多说几句的。
贴身宫女一看宜妃脸色不对,赶紧上来就扶住她,又把剪子抢过来了。
小太监还在比划:“娘娘!您是没瞅见——那么粗的一根戒尺,‘刷’地一下,高高举起来,直接就奔着九阿哥去了!哟……那声音……啧啧!别说金贵的阿哥了,就是奴才们皮糙肉厚,听着心里都吓得颤了一跳!可怜九阿哥那手……”
大宫女瞪了一眼小太监,厉声道:“你少说两句吧!”
宜妃红了眼圈,将手帕在手中团成一团,往桌上一拍,也不管后宫妃嫔能否擅入尚书房,气急败坏地就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颤声道:“陪本宫去尚书房!”
大宫女如何依得,赶紧从身后抱住了她,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娘娘!您是多的人儿!怎么偏偏这时候犯了糊涂?
九阿哥现在年纪小,贪玩淘气再正常不过了!娘娘若是不去,这事没什么,师傅责罚一顿,说不定皇上还心疼!
可娘娘若是去了,掺和在里面,传到皇上耳里——这小事就变了味儿了!”
宜妃方才也只是一时气血上涌——她既能得宠多年,做事总是有分寸的。
她默不作声地坐下来,恨得一边绞着帕子,一边咬牙。
……
尚书房中,师傅已经气得身子都往后瘫软了,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夹着,勉强撑着身子,哆哆嗦嗦地道:“今日就到这里!到这里!”
师傅都气成了这样,其他几个阿哥什么都不好说了。
他颤巍巍地一出门,大家赶紧围了过来,目光落在了九阿哥手上。
白净净的手,红艳艳一道血痕。
打的委实不轻!
几个阿哥,包括太子在内,站在旁边,议论纷纷。
“……虽说有师徒之名,但毕竟臣就是臣,皇子就是皇子。这师傅学问大了,未免有些恃才傲物,忘乎所以……”
“就是!阿哥也是能随便动手打的?还真把咱们当成他在宫外教的弟子么?”
“这样古板,不懂转圜的师傅,实在不适合留在宫里。”
……
四阿哥沉默地站在一旁,没出声。
八阿哥用胳膊肘顶了顶四阿哥,望着他俊雅的侧脸,含笑温声道:“四哥,你怎么不说话?”
四阿哥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师傅艰难远去的背影,摇头道:“没什么。”
等到屋中阿哥们都纷纷走光了,只剩下与四阿哥最亲近的十三阿哥。
他抿了抿嘴,拽了拽四阿哥的袖子:“四哥,你不说话,是在替师傅抱不平罢?”
四阿哥垂眼,静默了一瞬,才道:“皇子身份贵重,师傅贸然责打,当然不妥,若是换了今日是我被打,我当时也会觉得颜面扫地,也会生气!但静下来想一想,凡事有果必有因:师傅这般急愤,究其根源,也只是想教导九弟好好读书,不可浪费大好辰光。
大家都说师傅迂腐,不懂变通,我却觉得,这正是师傅至诚之处——不因咱们是皇子,而生逢迎媚好之心,胡乱宽纵。”
少年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
书屋另一侧,窗外小廊。
日光自琉璃瓦上慢慢移下来,洒在康熙明黄色的龙袍衣角上。
尚书房距他理政的乾清宫极近。
方才他刚刚下了朝,就被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引了过来,结果到了这儿,迟了一步,只看见师傅被小太监们扶走的背影。
正好,房里阿哥们讨论了一番,他这个皇阿玛倒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