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针可闻。
扶苏领王命,率群臣出城三十里远迎尉缭子入京,这本应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差事了。
然而这个性情古怪老头的三句话,就把扶苏挂在了当场。扶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进退维谷。
两边甫一碰面,对着满脸喜色大礼下拜的大昭长公子,尉缭子车都没下,更不还礼,扫视一圈不见始皇仪仗后,冷然道:“昭王呢?”
扶苏脸上的喜色飞快褪去,身后的群臣更是瞠目结舌,以一国储君之尊远迎三十里,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难得的礼遇了,然而看尉缭子这架势,竟似乎极为不满?
“王上正在宫中静候先生大驾。”扶苏也是见过风雨的了,面上的僵硬很快又被笑容代替,看不出怒意。
虽然扶苏长这么大,除了父母亲长,还真没遇到过敢给自己使脸色的,但还不至于受了一句冷言就勃然大怒,这点养气功夫他还是有的。
何况,如此大才,稍微拿捏一下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老夫尝闻,韩非入昭之时,昭王曾亲身远迎于郊,可有此事?”
要糟。扶苏心中嘀咕,却还是恭敬道:“确有此事。”
尉缭子脸上寒霜更甚,“故昭王以为,老夫不如韩非了。”说着一摆缰绳,竟似是一言不合就要调转马头的意思。
一路护送尉缭子入昭的嬴冰短暂的愕然之后就是怒目而视,冲着扶苏。
嬴冰自然有充分的理由埋怨:自己不远千里护送尉缭子一家入昭,闯过层层关卡,这好容易快要完成使命,你这两句话没说好就要让我再送回去?
无视了嬴冰的眼神,扶苏心中一万匹马狂奔而过,差点脱口而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这只能是心中吐槽,真要得罪了这位大才,始皇帝和天下人才不会管这是谁的问题,一口冷待贤士的锅自然就会扣在扶苏脑袋上。
何况尉缭子还是他一力延请入昭的,这要是别人当真甩脸子跑了,扶苏这脸就不用要了。
当然这锅更不敢甩给那位,脸和命哪个重要,扶苏的脑子还是拎得清的。
一力延请?电光火石之间,扶苏抓住了脑中的灵光一闪,就是这个了。
扶苏大脑飞快转动,使楚之行的收获可不只是见识了战场,躬身再拜,“先生恕罪。只因扶苏倾慕先生大才,向父王再三进言,请先生入昭以展大才。
“故而闻听先生果然入昭后,喜不自胜,万般恳请才得父王勉强同意,得以当先垂听先生教诲。望先生不以扶苏唐突,原谅小子的乐而忘形。”
说完,扶苏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偷偷抬眼看去,终于见尉缭子松下了手中的缰绳,脸上依然不见笑容,却终于消了冰霜,回礼道:“不敢当公子如此爱我。”
为了请铁了心讨要国尉一职的尉缭子入昭,扶苏打破陈规,以“预付”之策说尉缭之事已经传扬天下,尉缭子更是早已知晓。
只不过尉缭子不太相信扶苏如此一个不过弱冠之龄的少年储君能想出这样的奇策,以为是有高人故意以此为其扬名,故而出言试探于他。
试探的结果,扶苏确是不负盛名,急智口才均是一时之选。如此,也不枉自己屈身这“半个国尉”了。
据说这个长公子请自己入昭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拜师,此前自己对此自然嗤之以鼻,然而当下再看,如果不是对方的储君身份,倒是比那个蠢材更适合接过自己的衣钵。
肥易正在揣摩老师刁难扶苏的用意,正以为有所得,突然感觉到老师不善的眼神,心中诧异,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老师又怎么了。
终于正式见礼,这意味着尉缭子入昭一事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扶苏心头大石坠地,恭敬接过尉缭子手中的缰绳,亲自为其御车入城。
随行百官见到事情顺利,小小波折也被公子机智化解,不由都松了口气,队伍中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清,脸上也都带上了轻松的表情。
一路沿驰道入了咸阳,咸阳城中直通咸阳宫的道路两侧早已为兵士封锁,不得通过。
消息灵通的咸阳人早有耳闻,如今见了这阵势,更纷纷交流着各自打听来的只鳞半爪,逐渐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看来是又有大才入昭了。
这是大好事。心怀天下的咸阳人哪能想不透此间关节,煌煌大昭的强盛源自何处?还不是那张薄薄的求贤令?
从最初的六国卑昭到如今的天下诸国皆要仰其鼻息,带领昭国砥砺前行的,可远不止出身关中的自家良材。
这些源源不断入昭谋身的山东俊杰,无论大才小才,俱是昭国如今国势日盛的根本所在。
六国贤才为何独独青睐昭国?
除了昭国国势鼎盛,能够让智谋之士一展长才,更因为他们深信昭国绝不会亏待对己身有所助益的人才。
老昭人大方,从来就没有对这些六国贤才吝啬过官爵,多大本事享多厚的利禄,有功必有赏可谓天经地义。
孝公兑现了求贤令中本被人视为玩笑的承诺,毅然与商君“分土”,便是最好的例子。
官爵利禄那得是王上才能给的,普通老昭人没这本事,但是他们也以自己的方式为国留才,那就是发自肺腑尊敬。
说宾至如归那是在贬低老昭人的胸怀。愿意为昭出力的,无论出身如何,都一概被视为自家人。
大人们为大才入昭笑逐颜开,幼童们没这些复杂心思,只是见大人们笑得畅快,又得了玩耍的空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