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这伤的来源吗?”
扶苏指着姜崇的伤口问道。
直接说到遇袭,扶苏便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姜崇的伤势。
然而,姜崇摇摇头,说明了原委,“并非是这一次。我前去寻找猎户住所,是按照楚国官方给出的地址。因为之前就猜测负责处理此次熊横遇袭的官方人员中就有参与了袭击的内应,因而我有了提防,并未仓促遇袭。”
也就是说,姜崇的遇袭并非只有一次。
看来此次调查的确是凶险四伏,并未自己之前预想的简单。
或许是这两年自己过得太顺,让本该有的警惕之心大打折扣了。
本该至少再加派一人作为姜崇的帮手的。
但之前已经自责过一次,如今再说一遍,总会显得有些矫情。
于是扶苏只将此等告诫放在了心中,并未说出。
姜崇没有看到扶苏借着酒爵所掩藏的表情,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袭击我的共有三人,两男一女,都是三十上下,有点手艺在身,但都算不得顶尖好手。”
“是海贼吗?”
“不是。”姜崇摇了摇脑袋,否认了扶苏的猜测,“听他们口音,当是东越遗民。”
东越在为楚怀王(楚王熊槐)吞灭之后,并入了楚地,因而在楚国境内有东越遗民并非是如何匪夷所思之事。
那日与屈原一起谋刺熊槐的楚辞,就是东越遗民之一。
除了与楚辞这般,将楚国视为灭国大仇的遗民之外,很多越人实际上已经放弃了本身披发左衽的习气,转而将自己转化为了楚人。
若非仔细分辨,本就同为南人的楚越之人,除了一些喜欢给自己身上与脸上刺纹身的战士,其实从外表来看很少能分辨出普通人的差别来。
“东越遗民,倒是与楚国有着国仇家恨。”扶苏先是稍作分析,然后又摇头推翻了这个解释,“但只有少数迁移到楚地的东越遗民没有理由,实际上也没有能力策划如此规模庞大的刺杀。”
“太子所料不错,这些人并非是策划刺杀的主要势力,甚至并未直接参与刺杀,而只是作为帮凶而已。”
“帮凶?”
“不错。这些人原本在东越之时,就已经与海贼勾连密切,常常偷盗国内的海防图透漏给海贼,以求分赃。”
这种人在海边并不少见,多是些失去了土地,又不愿依附于地主的破产农民。
虽然其情可悯,但这种背叛自己邻里的行为,仍是为人唾弃。
不过由于战国时代,列国都未有海禁之举,故而内陆民众真的主动去做海贼的,都还是少数而已。
说到了这里,扶苏若有所悟,“你调查的那个猎户,想来也是其中之一了。”
果然,姜崇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的确,但他们似乎并未想过会有人来查。我到之时,似乎只是正好赶上了他们几人的聚会。”
“然后呢,查出什么来了?”
姜崇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虽然几人功夫底子一般,但都是习惯了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在发觉不是我的敌手之后却也没有投降的意思,反而招招都是想要搏命的以伤换伤,逼得我想要留手也做不到。”
“也就是说,这条线索其实到这里也就断了。”见姜崇点头,扶苏接着问道,“那然后呢,你去了哪里?”
姜崇还未回答,梅子酒却突然插嘴道:“太子就是要审问人犯,也得让他先恢复精神才行吧。”
扶苏闻言一愣,然后看着姜崇脸上明显的黑眼圈和疲惫之色,这才想起姜崇受伤之后硬撑着一路奔逃而来,想来在路上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稍显局促地搓了搓手,扶苏赧然道:“梅姨教训得是,是扶苏太过急切,没有考虑周详。这样,姜先生先请好生休息,扶苏明日再来拜访。”
虽然熊横的遇害与春申君的突然死亡之间或许有着一些尚且不明确的关系,而且扶苏的直觉告诉他,或许在这背后还掩藏着惊人的谋划。
但就如梅子酒所说,此事倒是不急于一时,况且就算是有更深的谋划,也是急不来的。
眼下,还是让姜崇好生养伤,再图后计。
毕竟作为目前扶苏帐下的第一战力,对于姜崇,扶苏在未来或许还有很多倚赖。
想到此处,扶苏随手召来一个侍卫,吩咐道:“传我的意思,通知家令,日后给姜崇姜先生的供奉要提升一倍。还有,在咸阳靠近太子府的周围,最好是同一条街上,为先生觅一处恰当的住所,必要时多花一些钱财也无妨。就先这样,你去吧。”
吩咐完这些之后,扶苏才稍感满意。
毕竟为扶苏做事,旁人所求的无非就是名利,扶苏都会按照对方的能力,尽力给予满足。
名,扶苏的金字招牌本身就是最好的名了。
至于利,更是扶苏从来都不会吝啬的。
对于姜崇的伤势,扶苏倒没有多余地吩咐应当如何,有梅子酒照料,用不着扶苏再画蛇添足。
将姜崇之事稍稍放下,商议去陶城之事才是目下的正经事。
然而还未到甘茂所住的地方,扶苏便听到了门口的吵嚷声,看情形,竟似是有人胆敢擅闯驿馆。
这倒是奇了。
如今驿馆住着大昭太子,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竟还真有不怕死的胆敢擅闯,就不怕被人直接砍了吗?
作为保护扶苏的侍卫统领,在高进认为来人有威胁的时候,就算是当街杀人,那也完全是合乎法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