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先前站得笔直的挺拔身姿,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瞬间就像老了十岁似的,一下子变得佝偻起来,他端正的五官也因此而微微有些扭曲,紧握的拳头青筋凸出,仿佛竭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向宋氏挥出。
看着苏慎一下子变得灰败的脸色,宋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也不再说,缓缓坐下。
夫妻两人不睦的事实,苏玉妍自是早已知道,可是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他们两人面对面发生争执。只不过,他们所说的话,就像是个迷团,她完全听不懂。虽然没有听懂他们的话,可她却知道,他们所说的“根”和“真正的家”,一定与她的身世有关,而且,很可能还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世。
只是屋里这剑拔弩张气氛,让她无暇顾及其它,转脸再看苏慎陡然苍老了十岁的面孔,心中又生出几分恻然,当下便上前相扶,“父亲,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争执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不如等双方冷静下来再好好相商,也许经过一夜的缓冲,她再跟宋氏求一求,就能把事情解决也未可知。只是当着宋氏,她不好跟苏慎明说,只是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衣袖,以示安慰。
苏慎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径直面向宋氏,一字一句地说道,“宋德诗,不管妍儿的根在哪里,我苏慎始终是她名正言顺的父亲!我有权过问她的任何事情,你要带走她,也须征得我的同意,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从我身边把她夺走!”相依为命了十四年的妍儿,已经比他的生命更为重要,他已经失去太多太多,况且,妍儿到底是谁的女儿,他心里有数,整个宋家也都知道,只除了宋氏。
“苏慎,你怎么如此顽固不化!”宋德诗眼见苏慎一反常态,以如此强硬的态度跟自己对峙,不禁怒从心起,“倘若妍儿不是你的女儿,你又有什么权利横加干涉?!”
这话又似一个晴天霹雳,直震得苏玉妍浑身一颤,不待她反应过来,苏慎已转过头,伸手轻轻拂了拂她?边的发丝,低声说道,“妍儿,你母亲一时激怒,难免失言,你休得多心。”说完又看向宋氏,眼里隐含失望之色,“宋德诗,你若一心想去昌宁,我也不会拦你,可是你就不问问妍儿她自己愿不愿意去昌宁?你口口声声不想让她重蹈你的覆辙,却处处把她往你的覆辙上推!你作为一个母亲,难道就不觉得心中有愧么?!”
宋氏听他质问,更是又惊又怒,一向孱弱的身体不禁微微发抖,可她又不屑于跟他解释,好半晌才颤巍巍地向苏玉妍伸出手,柔声说道,“妍儿,你过来,娘有话跟你说。”
苏玉妍踌躇一下,慢慢松开苏慎的手,走向宋氏,神情颇为复杂。
宋氏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涩然笑道,“妍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可愿意随娘一起去昌宁?”
若没有听到夫妻俩人的争执,苏玉妍对昌宁之行倒也没有太大的异议,因为宋氏已经决定亲自陪她去昌宁,还要带上苏玉修和丰姨娘,苏慎虽有官职在身,入京也是指日可待之事,将来还可望合家团聚。不过现在,她已从这些争执之言中推测到未来之路必定崎岖坎坷,所以,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去昌宁。
但是,宋氏是什么人?十几年来可以放任亲生女儿不管,她决定的事情,又岂是自己一人之力所能阻止的?这样心念百转间,苏玉妍不免有些迟疑,左右为难地看着宋氏那苍白的面孔,满脸的犹豫不决。
苏慎心疼女儿,见了女儿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更是难过,当下上前一步挡在女儿身前,沉声向宋氏道,“宋德诗,这十几年来,你对妍儿视若不见,这个时候却想着要带走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苏慎,你休再多言。”女儿满脸犹豫,宋氏自然已知她心中不愿,可自己既然作出决定,便决不允许女儿违抗她的意愿,当下脸色就变得冷如寒霜,“我意已决,再无更改。不管她愿不愿意,昌宁之行,已成定局!”顿了顿又道,“你可以走了。”最后一句,却是跟苏慎说的。
苏慎仍是护在女儿身前,冷冷地盯着宋氏,“你明知道妍儿她不愿随你离开,你为什么还要强迫于她?!这天下有你这样作母亲的吗?!”
宋氏脸色忽明忽暗,倏地拔下头上的金?抵上自己的颈脖,望着苏慎的脸铁青一片,“苏慎,今日你若不答应妍儿入京,我即时就死在你面前!”
料不到宋氏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苏慎不禁吓了一跳,拉住女儿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宋德诗,你……你要做什么?快把金?放下!”
宋氏手握金?,逼视着苏慎父女俩人,缓缓上前两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若死了,宋家就会立时派人来接妍儿。苏慎,你是觉得由我带着妍儿上京好,还是由宋家人来接妍儿上京的好?”说着,那金?便往雪白的颈脖上用力一抵,刹时,细密的血珠便顺着?头缓缓滴下。
苏玉妍不由得大惊,颤声叫道,“娘!”
苏慎想到宋氏那决绝的脾性,脸上血色顿失,脊梁处瞬间涌上一股寒气,全身如坠冰窟,“宋德诗,你疯了么?竟要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我和女儿?”
苏玉妍也觉心脏突突而跳,连声恳求道,“娘,您先把?子放下,凡事都可以商量……”原以为苏慎能够帮忙,却不想竟是于事无补,反而将事情激化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倒不如自己慢慢想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