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贤伯宋绍谦容长脸儿,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表情;宋德成则身材瘦削,眼睛与父亲颇有几分相似,薄薄的嘴唇仿佛在昭示着此人的无情寡义。苏玉妍自进屋之后,只瞧了武贤伯父子二人一眼,就垂下眼睑,低眉敛首地站在宋氏身侧,静静听着他们父子二人与宋氏说着离别之情,心里充满讥诮。直到宋氏轻声唤她见过外祖父与舅父时,她才微微抬头,向二人拜倒行礼。
她双膝还才刚及地,武贤伯就一把将她扶了起来,眼里泪光闪烁,满脸都是慈爱之色,又让她跟宋德成的儿子宋清泽和宋清泓两位兄长见了礼,这才叫她在太夫人身边坐下,方向宋氏问起这些年来在信阳的境况。
宋氏原本心存怨尤,可眼见父亲真情流露,又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不禁泪如泉涌,一时悲伤难忍,哀哀戚戚地哭了许久,直到武贤伯问起她的境况,她才揩干泪水,缓缓作答。
苏玉妍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太夫人下首,也为宋氏掬了一把同情之泪,待到武贤伯询问起苏家的境况时,她便拿帕子把脸上的泪痕擦去,眼角的余光忽瞥见宋家那两个年轻少爷的目光直直盯着自己,心里不禁一跳,便把半边身子向太夫人腿上慢慢偎去。
她这轻轻一动,就把太夫人的目光从宋氏身上牵了过来,却见苏玉妍面含怯意将半边身子倚在自己的腿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微微红肿,脸上尚有泪痕,虽然没有说话,却自然而然让人生出疼惜之情。太夫人一向以严苛著称,仆妇们都是敬而远之,她膝下又没有孙女辈女孩子时常跟她亲近,眼见苏玉妍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觉心里一软,下意识就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抬头时,恰巧看见宋氏兄弟俩人黏在她身上的眸光,当下便面色微沉,眸光就似两道霜剑狠狠刺向他二人。
宋氏兄弟二人正悄悄打量着这个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苏表妹,冷不丁对上太夫人那冷冽的眸光,只唬得急忙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太夫人便又安抚似地轻轻摩挲着苏玉妍略显单薄的肩膀。
眼见太夫人地苏玉妍作出如此亲昵的这一番举动,一直坐在太夫人右侧的宋清霜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想到她姐妹二人进府近十日,太夫人对她们十分和蔼,也时常赏她们一些小玩意儿,她还以为她们姐妹已经讨得了太夫人欢心。不成想昨夜来了个苏玉妍,才一见面太夫人就赏了她从太后那里得来的翡翠镯子,这且罢了,这苏玉妍也算得是太夫人的外孙女,太夫人怎么也得顾着这面子。可是,认真论起来,这苏玉妍与太夫人半点血亲关系也没有,凭什么就像嫡亲的外孙女一样依偎在太夫人的身上?
这边苏玉妍不知宋清霜心中所想,只一门心思琢磨着回头太夫人带她出门应酬时,她该用个什么样的借口避过才好。她心思飘忽间,太夫人那只略带暖意的手缓缓摩挲着她的肩背,辅以宋氏不疾不徐的说话声,突然让她生出恍惚之感,仿佛她依偎着的人,就是她嫡亲的外祖母,她一时竟舍不得松开手去。不过,就在她生出这种错觉的同时,她也想起丰姨娘故事里那个心狠手辣的继母来——那样狠毒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她苏玉妍嫡亲的外祖母?
……
定远侯府,定远侯世子沈松年的书房里。
午后的阳光透过房前那棵挺拔青松的树叶缝隙投进镂空雕花窗??,斑驳的光点洒在临窗而坐的沈松年脸上,让他那英挺的五官看起来有些滑稽。
沈珂懒懒地靠在书架旁的朱漆太师椅上,略垂着眼睑,微皱眉峰,满脸不耐。
沈松年看着儿子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顿觉心头火起,顺手抓起桌案上的书卷就朝他脸上扔去。
沈珂兀自想着心事,忽听异响,便欲闪身往一旁避开,心念微转间,就抬起头来,任那呼啸而至的书卷硬生生砸上他的额头。随着“砰”地一声,书卷落地,沈珂那洁净如玉的额头上就慢慢现出一道刺眼的红痕来。
沈松年不禁一怔,飞快地扫过那道刺眼的红痕,只见上面竟隐隐沁出细微的血珠来,当下便心生悔意,“啪”地将桌案一拍,怒道,“你这是做什么?!以为弄花了脸,就可以不去参加武贤伯的寿宴了吗?!”
“父亲大人,您误会了。”沈珂抬头,冷冷瞥了父亲一眼,徐徐说道,“您老人家教训儿子,儿子若是刻意闪避,那就是忤逆不孝……并不是儿子存心要把自己的脸给弄花。”
沈松年一听,只气得嘴角抽动,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这个逆子!你若有你兄弟一半的机敏聪慧,也用不着我为你操心了!”继室宋德书所出的小儿子沈顼年仅七岁,不仅生得粉雕玉琢,还以过目成诵聪慧绝顶著称,深得他的宠爱。
“您看看,儿子尚未违逆您老人家,您老人家都口口声声直呼儿子为‘逆子’了。”沈珂眼里闪过一丝讥诮,迎上父亲的目光,慢悠悠地说道,“父亲大人的好意儿子心领了。不过,只怕您这心,也是白操了。”
“你给我住口!”沈松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这一次,是你祖父做主,只怕由不得你了!”
沈珂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是么?只是不知道祖父是去给我姐夫挑侍妾,还是去给我挑媳妇?”
沈松年身子一抖,豁然站起身来,几乎将手指掸到沈珂脸上,“孽障!你姐姐的事难道就及你重要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