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珂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说她们到底没有把事情做绝,也给人留下了一丝回旋的余地。当下也不作套,正色说道,“母亲说得在理,锦春和锦秋服侍我一场,我理应尽心操办她们的亲事才是。”他心里虽然不悦,当着苏玉妍终是没有显露半分,只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这才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就先去思定堂见母亲,让方妈妈做两样开胃的好菜,今晚咱们喝点酒……”不等苏玉妍出声,又补上一句,“上回姐姐让人从宫里捎出来的两瓶红葡萄酒还没开封,听说味道不错,今晚你就陪我好好品一品吧!”
原本听到沈珂提起“喝酒”,苏玉妍心底是不悦的,因为太医嘱咐他至少半年之后才能饮酒,后来又听他补说了一个“品”字,她心里微微一忖,随即笑道,“今晚月色定好,不如在君子池摆上果品茶点,一边饮酒谈天,一边赏月赏荷,岂不美哉?”
沈珂已经走到门口,此时不由得回过头来,看见妻子那艳若桃李的俏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一副心无城府的单纯模样,不禁又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怀疑——这样单纯的女子,心地必是良善的,又怎么会背地里耍什么手段呢?必是继母宋德书怕她尴尬才托人给锦秋和锦春两人说亲的。他心里这样一忖,旋即也就释然了,脸上也就带出几分笑容,“如此甚好,你着人准备着,等我回来。”一边说,一边大步而去。
苏玉妍也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目送沈珂的背景消失在兰亭居的院门外。这才收回目光,心里暗叹,他还是察觉到了异样,也表现出了异样,这就说明,他对锦春锦秋两个,或许只是对锦秋一个有着特殊的不同寻常的情分,锦春锦秋两个虽是丫头,在他心里的分量也远远不是普通丫头所能比得上的,自己这样做。只怕会伤了他的心。
便是伤了沈珂的心,她现在也不能后悔了,当然。她也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他的妻,为维护自己的权益,适当地使用些锌俩也在情理之中。拒锦秋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竞争对手,却因为其特殊的地位远比一个真正的竞争对手而更令苏玉妍伤透脑筋。她在明,锦秋在暗,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落人耳目,而锦秋,只需一个脉脉含情的眼波,说不定就会牵动沈珂的心。令人防不胜防,这样的女人,又岂能长期放在沈珂身边?现在把她嫁出去。还为时不晚,若果她肚子里有了沈珂的孩子,那时候便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了。
苏玉妍心思百转,良久才出声唤春草和双珠。春草和双珠在廊下候着,听见叫她们。连忙进屋,苏玉妍便让她们去准备茶水点心,说晚间要在君子池赏月。
春草一听,顿时喜形于色。沈大少爷方才去了思定堂,一定是知道了世子夫人为锦春锦秋说亲的事,不过她出去时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少夫人这时候又吩咐在君子池设宴,这就更加说明少夫人把锦春锦秋的事处理得十分妥当了。
因此两人当即便笑盈盈地出去了。
苏玉妍想着宋德书一定会给沈珂一个满意的答复,当下也就更加坦然,见时辰还早,进屋寻了从信阳带来的《大乐烈女传》,气定神闲地坐在窗前看了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宋德书虽只比沈珂大了八岁,却很有继母的风度和威严,当然,还有她有意装出来的亲和,“……我原想着皎月叫你过来跟你说说这事,没想到妍儿这丫头心里藏不装,竟提前跟你说了……你跟妍儿成亲前,我就打算把锦秋锦春两人打发出去,但想到她们两个是跟过太夫人的老人,又尽心尽力地服侍了你这么些年,想到你恐怕一时舍不得让她们出去,这才没有提及此事。现在你成了亲,妍儿又是个心无城府的,怕还没有看出锦秋的事,一旦知道了,心里头还不定会怎么难过……所以我就寻思着是不是找两户可靠的人家把锦春锦秋嫁出去,一来她们两人的年纪大了也该成亲了,二来给她们找个好归宿,也不枉她们服侍你一场……”
沈珂在来思定堂的路上就寻思着宋德书会怎么跟他说这件事,现在她娓娓道来,温和而不失委婉,倒是一个做继母的女子正常的表现。也许她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妍儿与她还有另一层姨甥关系吧!如果出于这层关系而维护妍儿,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锦秋也就罢了,锦春我却是想着将来能留在府里的……不过母亲既替她们说定了亲事,我也不好辞了母亲的好意。”
听沈珂说想留的人不是锦秋而是锦春,宋德书不免有些意外,既然锦秋的存在不会再成为危及苏玉妍地位的隐患,那她也就没必要来当这个恶人了,当下她便顺水推舟地笑道,“这叫什么话?人是你身边的人,你想怎么办便怎么办,再说了,我也是闲着无事寻些事来做,你没有怪我多事就罢了,又何须顾及我的感受?至于说亲的事,我也没有说死,妍儿还说不放心,非要你亲自过去相看后才定下来,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你要真舍不得这两个丫头,我就让人去回了亲事就是。”倘若是亲生母亲,打发儿子身边的通房丫头,自是能无声无息地打发出去,不过宋德书到底是继母,就算沈珂对她一直尊重有加,她也不会以嫡母自居,若不是想着笼络苏玉妍的心为将来沈顼承爵的事做铺垫,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也不会上赶着去插一手的。